要过年了。为了错开春运高峰,白贤早早地买下了车票早早出发,连几天后都暻秀包了饺子带去GoodTime,跟一帮有家归不得的苦逼上班族们一起开趴都没赶上。
金俊绵一如往年地留在本地过年。金钟仁的父母在美国,滥竽充数参加完party翌日就飞了过去。吴世勋回家,估计本来打算拉着鹿晗而鹿晗要忙工作,不然走的时候也不会笑得比哭还难看了。
白贤上车之前特地跟朴灿烈打电话再次确认了朴灿烈家的地址。挂掉电话后他就觉得很神奇,怎么两人的老家正巧都在一个村子,还在一条小巷的两头?
抱着行李在火车上睡了一觉,醒来还有半个小时车程。白贤看看欲晓的天色,想起朴灿烈昨天满满的行程,还是决定不给他发什么骚扰短信了。今天早上七点十分朴灿烈还要去录电台,白贤准他再睡一会儿的安稳觉。
小B说,每个艺人的亲密爱人都满可以去做他的日程表。
白贤下车后又倒了一班公车,这才好容易到了村口。天光大亮,已经有村民出来活动腿脚了。白贤拖着行李箱,想尽可能声音小一些而慢慢地行走。
终于远远看见了那条小巷,白贤小心翼翼地走快些,在巷头停住了。
身边是面积不大的一座院子,里面养了一只难得慈眉善目的看门狗,灰不溜秋的,皮毛却健康地发亮。后面是平房,门口垂挂着颜色艳俗的塑料帘子,一条条珠串间传出女人中气十足的歌声,不成调,歌词清晰而不知所云。白贤忍不住想笑,心想这就是朴灿烈的妈妈吗?以后也会是自己的妈妈吗?
白贤想走近些看看,终于还是罢了。那只灰狗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心说自己还挺有狗缘,这里一只,家里还有一只。他想人高马大却动不动往他身上扑的卷毛先生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慢慢后退。
……“嗷!”
身后突然一声惨叫。白贤更收了收下巴,在自己鞋跟下看见一只穿着人字拖的光脚。
白贤立即把那只脚抬起收了回来!好吧,文艺也要分时候,通过这次血的教训(别人的血)(呸哪有血),白贤深切地领悟到了这一点。他一叠声地向对方道歉还一边鞠躬,腰杆子都快累断了,对方很无奈地说没关系,低沉磁性的嗓音差点让白贤把对方误以为是拿工作当借口骗他来见家长的朴灿烈。
本来就难为情得脸红,这一下闹得耳根子都烫了,白贤拉起行李箱就撒丫子开溜,把一串恩康康的奇特笑声抛诸身后。
又走了五六分钟,到家了。家里很安静,白贤悄悄地把箱子搬进来,先搁在一角,打算等母亲大人起床了再收拾。桌子上的早餐却是热的。白贤脱下外套挂好,坐到桌边,特别大声地吸溜了一口碗里的豆浆,随即毕恭毕敬坐好。
不一会儿听见旁边趿拉趿拉的拖鞋声。“回来啦……”说这句话的人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打哈欠。趁她闭着眼睛,白贤迅速瞄了她一眼,发现她烫了发,看起来也年轻了许多。该不会是装睡时敷了张面膜吧。
“快过来吃饭,都凉了。”
白贤存心要逗母亲大人,却把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还恰到好处地带了几分着急。母亲大人目光闪烁了一下,轻轻应一声,随即步子较往日有些急促地走过来坐下,也喝了口豆浆。白贤一直观察着她,一见她皱了皱眉就憋不住了,笑出声来。
“在外不如意,就回家寻老娘的开心是吧?”母亲大人一挑眉,把原本庄重的称呼戏谑出几丝江湖气。
“啥啊,哪不如意了,你哪只耳朵看见我不如意了。”
“少废话!”母亲大人朝身边的空椅子努努嘴,“给你爸盛碗豆浆。”
“…嘁。”白贤起身往厨房走,“早给我盛上了,让我喝凉的,对我爸就这么周到。真是有了老公忘了儿啊。”
却没有人接话。白贤愣了愣,停下来。
不远处那个只有五十多岁而头发已近花白的女人,大概就在刚刚,把桌子那边一张框在红色相框里的黑白照片攥在了手里,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透亮的玻璃。照片里的男人眉清目秀,眼神里透着桀骜的不耐烦,然而更多的却是似水般温柔的包容与宠溺。
她抚摸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他被鲜艳的相框衬得愈发苍白的脸颊,“……你看看,连张彩色照片都没有。”
其实白贤不是那么喜欢过年。还没到走亲戚的时候,但周围比较亲密的邻居都提前来拜访了,坐下来说了些吉利话后就开始打打烂了的悲情牌,说大妹子一个人生活多么多么不易,没个老伴在身边照应,儿子应该常回家看看,不然就把老娘接到身边住……唧唧喳喳没完没了。
白贤不在都暻秀面前提起自己家的事,多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自己都不愿揭开的伤疤,为什么要在别人身上揭开。
好容易熬到了大年三十,早上白贤跟母亲大人学着择菜洗菜,母亲大人说现在的女孩儿都娇气,男人还是掌握一门做菜的手艺为好。又剁馅子。下午一切准备停当,开始包饺子。白贤本就手笨,上次的生日蛋糕更是把他全部厨艺细胞杀光光了,母亲包的饺子个个坐得精神抖擞,他的就像是醉汉踉踉跄跄地在找支撑的电线杆。
于是包完之后就不愿再看那个“半烂摊子”一眼。天色不早了,母亲大人开始下饺子。白贤帮不上什么忙了,趁机去了趟朴灿烈家。朴灿烈的妈妈很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束成马尾,无论妆容还是谈吐都像个娇俏体贴的小女人。朴灿烈的爸爸就在一边嫌弃她没个正形。气氛很融洽,以朴灿烈朋友的身份介绍完自己和转达完朴灿烈的话之后,白贤也想多呆一会儿,可朴灿烈家里要开饭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那双人字拖!
白贤丢盔卸甲落荒而逃,路上还踩响了一个摔炮。
一进家门就听见母亲大人的抱怨,“饭都热了七八遍了还不见人影”之类的,白贤忙赔着笑脸坐下。年夜饭很丰盛,尽管只坐了两个人——在母亲大人看来应该是三个——却鸡鸭鱼肉几乎一应俱全。白贤平日里不是沾都暻秀的光就是叫外卖,一年没吃过正经饭了,敞开了肚皮就吃。母亲大人还泼他冷水,说他吃相这么难看怪不得没女孩儿要他。
“……”白贤用力咽下嘴里的饺子,“妈,我才二十三,你别急。”
母亲大人不动声色地往他那盘醋里又夹了几个,“老娘俺哪急了?就是说别娶个野蛮女友,让你事事都得顺着她,过年连婆家都不肯回的那种……哎,给你爸夹块肉。”
白贤愣了愣便听话地举起筷子。听得母亲大人又在嘟囔:“你看看,就说你倒霉吧,小时候家里没钱吃不起肉,结婚了要省钱养家不吃肉,后来生活好了,你又得了这挨千刀的病……临走连张彩色照片都没拍上。你看看你,弱不禁风地呆在那个小框框里,显得脸白得跟鬼似的,真丑啊。”
白贤微微勾起嘴角,把一块肉放进那张黑白照片前的碗里。碗已经半满了,堆着饺子。“唉,俺包的饺子你一个也没吃上。”母亲大人叹息一记。
白贤放下筷子,过去打开了电视。晚会开始了。
“妈,你为什么不再找个老伴?”白贤又扒拉起饺子,说话含含混混。
“找老伴?小子,你以为老伴好找吗?你们年轻一辈的都不好娶媳妇不好嫁人,老娘俺人老珠黄的,就容易了?”母亲大人喝一口饺子汤,“更何况,老伴老伴,那是得和人家‘一起慢慢变老’的。老娘我啊,遇不上像你爸那么让俺喜欢的人,老娘宁可一个人过下半辈子。”她把电视音量调高了些。
“妈,你瞧瞧你说的……”
“哎,你不懂。”她又神经质地按起降低音量的按键,“你啊,小时候虽然成天作业,但好在没学隔壁家的孩子早恋。老娘俺不是不支持,毕竟俺年轻时也对班里的帅小伙子动过心吗……可你们现在的小孩啊,都早熟,一个把持不住就跟人家把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最后分手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喜欢人家——可是当初你对人家上心到那份上,等你真正遇到你想跟她过一辈子的人,你心里不会有遗憾吗?老娘俺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虽然不是什么贞节烈女,但俺在这方面,是绝不肯让自己吃亏的。”
“你懂了吧,小子。”母亲大人拍拍他的脑袋,巴掌落得很重。
白贤立刻捂住头顶,“要给你拍傻了!我要是傻了,写不出东西来,谁挣钱养你啊!”
“老娘靠跟姊妹合伙的小生意就能把自己养活好了!你打的钱,俺都存到银行里了,到时候还不是给你用。”
“你儿子有那么不趁钱吗,还得让自己老娘存钱。”
“你就握着根破笔杆子混日子,能怎么趁钱啊。”
“妈……”白贤投降了,给母亲大人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堵住她恶毒的嘴,又把电视调回大声。顿时满屋都是温暖的歌声和喜洋洋的气氛,任母亲大人再努力咀嚼再瞪眼恐吓也吐不了什么槽了。
这个节目是歌曲串烧。一对明星夫妇手牵手下了台,紧接着就有另一个明星从舞台深处走来。白贤只对插科打诨感兴趣,却在听见再熟悉不过的重低音之后腾一下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母亲大人颇为不解地仰头看他,他自知失态,抓抓脑袋,抱着盛满热水的杯子灰溜溜地挪到电视机跟前。
“在这看就行啦,离这么近,眼不要了!”
“就一会儿啦,就一会儿……”白贤满口答应着,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盯着电视屏幕。舞台是喜庆的大红色,金灿灿的灯光投下来,朴灿烈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双手抱拳摇啊摇地喜庆地拜年,脸上洋溢着喜庆的十六颗牙笑,不断重复的简单唱词也是喜庆的。白贤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看啥呢,傻乎乎的。”
于是母亲大人也凑过来,蹲在他身边。
“哎你别蹲着,你腿不行!”白贤赶忙搬了只板凳来,扶她坐下,速度比他中学考百米都要快。白贤假装看不见母亲大人隐藏得很好但还是透出点柔软的感动的眼神,心说妈妈这次我真不是为了你。
“妈,”白贤冲电视里的朴灿烈瞪瞪眼,“你说,我娶个这样的媳妇,怎么样?”
“这样的?…就是大眼睛,大嘴巴,毛毛躁躁……哎他有多高?”母亲大人很嫌弃地上下打量白贤,“小子,不是老娘打击你,放弃吧,太高的女孩儿你玩不转。”
“妈!我说正经的呢!”
“好好好,那老娘俺也正经。”母亲大人坐端正些,“要我看啊,这小伙子,眼睛亮,笑得也真诚,一看就是发自内心地在笑,不是皮笑肉不笑的。……你看旁边那个就不行,虽然在笑,但给人感觉心事重重的。”
旁边的人是朴灿烈唱完一段后走上台来的金钟大——现在该叫Chen了。
白贤用肩膀头撞撞母亲大人,“你管人家干什么啊,又没问他。”
“俺就说说呗。”母亲大人耸了耸肩。“总而言之,这小伙子好像是挺开朗随和易相处的那种人,长得也挺帅的,要是女孩而应该也会很漂亮吧。”
“嗯。”
白贤想起在朴灿烈家看到的那张照片。当时目光一落在上面他就懵了——那不是他的“初恋”吗?四岁、第三个路口拐角、小石子?
白贤觉得更神奇了。那时候的朴灿烈还是个小不点,大眼睛圆滚滚乌溜溜的,定定地盯着镜头,半块西瓜皮状的头发稍长,柔顺地扣着耳朵,难怪自己会把他当成是小女孩了。
“……妈,”他恍恍惚惚地开口,“我要是…把他娶回来呢?”
“你说谁?”
却得到这样的反应。白贤回神,才发现舞台上的人已然换了,两个老牌歌唱家在对唱,哪里还有什么朴灿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