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重重点头。
黑曜低头满意一笑,不再说话。
两日的路程,四人终于行至平城。一路上白珏嘻嘻哈哈,说笑不停,黑曜沉默,沉默。百灵看着这天南海北的两人愣愣出神。十五一言不发,偶尔被白珏逗的脸一阵红一阵绿。
平城郊外有一座山庄,叫恶人山庄。山庄主人是两兄弟,一人叫恶贯满盈,一人叫穷凶极恶。传闻两人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兄弟情深,住在恶人山庄从不离庄。
入夜,平城郊外。
杂草丛生的荒野里,掠过两个人影。来不及看清,两人已经在恶人山庄内墙里的梧桐树上了。
黑衣女子斜坐在树干上,黑色的绣鞋上绣着镂空的花,隐约映出女子白皙的玉足。
白衣男子坐在她下面的树干上,一腿放平在树干上,一腿踩在旁边,手耷拉的放在膝盖上,以一个极其悠闲的姿势静静坐着。
石头,你说恶人山庄守卫森严,从未有人闯进来过,我才随你来玩的。你看,我们半盏茶不到就进来了。不好玩。白珏一翻白眼道。
黑曜俯视着漆黑一片的庄内,只有东厢隐约有光。西厢不但没有灯光,还大门紧闭。外围的屋子外都有侍卫巡逻,内里却反倒无人看守。可见恶人山庄的庄主一定非凡。黑曜低声问,狐狸,你可知道我们来此做什么?白珏摇头道,不是你叫我来的?你不知道?你问我做什么?黑曜打量着西厢道,你倒猜猜看。白珏一扭头,不理会黑曜道,我回去睡觉了。说罢翻身要下树。
黑曜一把拉住她的脚腕,白珏一个翻身倒挂在树干上,两人霎时四目相对,呼吸可闻。白珏怒火中烧,正欲抬手劈黑曜,不料树干一抖,白珏砰的掉下树干。黑曜忙伸手拉住白珏将她抱进怀中,可惜一根树干撑不住两人如此剧烈的行动,树干一断,两人立刻掉进了树下的草地上。
黑曜护着白珏落在了地上,白珏摔在了黑曜身上。两人一上一下两两相对。
黑曜定定看着白珏,黑眸里似有什么极力隐藏,此时却慢慢在渗开,忽的他一翻身将白珏压在身下。
白珏从树上莫名其妙摔了下来,头摔的晕晕乎乎,还没回过神就见黑曜那张能迷死人的脸正缓缓靠近自己。
臭石头!你是不是吃胖了!要压死我啦!草丛中传出一女子的怒吼,恶人山庄的侍卫立刻围拢过去,抬着灯笼凑近些,只看见一男一女,一白一黑,一上一下纠缠在草丛里。
白珏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败露了踪迹,朝黑曜讪讪一吐舌头,扯出个灿笑。
黑曜无可奈何的转了转眼珠,一把推开白珏,收起方才的神色站了起来,优雅而轻柔的拍了拍自己白色的衣袍。白珏看了看围住自己的二三十人,看了看轻拂衣袍的黑曜,盘腿坐在草地里拄着头不说话。
何人闯庄?循声看去,一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一个八字胡,浑身都是肉,昂首阔步走来,众人都低头行礼。
黑曜看了一眼白珏,负手而立,朝男子微微一低头道“久闻恶人山庄庄主恶贯满盈美名。”
胖子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眼睛却极其机警的打量着黑曜。
白珏噗嗤笑了出来。
胖子忽的凶巴巴指着白珏,瞪大眼睛作出一副吓人的模样道,小姑娘,你笑什么?白珏偷偷看了一眼黑曜,笑嘻嘻朝恶贯满盈道,我笑这石头不会说恭维话。他既然猜出你是恶贯满盈,自当说久闻恶名。天下间的恶人哪有喜欢美名的?你说是不是?胖叔叔。胖子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一改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浑身发颤,那一身肥肉不停的颤抖,让人看了有几分恶心。你这小姑娘甚合我意!今日闯庄之过,就免了,我就不杀你,留你平日逗乐也好。恶贯满盈笑的合不拢嘴道。
多谢多谢。白珏满不在意的作揖一笑。
弟,何人闯庄?话音刚落,一个瘦骨嶙峋,高瘦高瘦的中年男子走来。
穷凶极恶。白珏随意的瞥了他一眼。真有意思。
穷凶极恶看了一眼白珏,看向黑曜,又看着白珏,久久不语。
瘦子大叔,你就是穷凶极恶罢?你看来看去做什么?我和他不是一伙的。方才胖叔叔说不杀我,你若心里不痛快,杀那个臭石头。白珏一脸天真无邪指了指黑曜道。
锁石双盗。穷凶极恶脸色一沉道。
黑曜一闪身拉起白珏,将白珏护在身后。
锁石双盗,整个北国悬赏万金捉拿两人,江湖上各路人马也指望取下两人项上人头,不但可以声名大噪,还可得到万金。这两兄弟既然识破他们身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姑娘,你竟然是黑曜?恶贯满盈看她一身黑衣,猜测道。
我不是。他是。白珏指了指身前护着自己的黑曜。
那你是白珏?我不是。他是。白珏又指了指黑曜。
不是黑曜,不是白珏,那你是谁?恶贯满盈被绕晕了头。
黑曜摇头笑起来。
我是谁?我……我是他的债主!他欠我好多钱!你都不知道,很多很多呢!白珏绕开黑曜走到恶贯满盈身边,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煞有其事说。
恶贯满盈愣乎乎的转转眼珠,一笑道,那正好,我杀了他,也算替你出气。说罢拿剑就要刺黑曜。
黑曜依旧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要闪躲之色。
白珏一闪身挡在他身前道,不行不行!他不能死!你不能杀他!怎么不能?他闯庄在先,已经是非死不可。他欠你钱,杀了他正好给你出气。白珏一抬手,极其自然的拍在恶贯满盈的大肚子上,骂道,笨!他欠我钱未还,他死了,我找谁讨债?找谁拿钱?他不能死!恶贯满盈一愣,继而一甩头道,我不管!你闪开,他非死不可!抬剑要刺。
白珏一跺脚,张开双臂护着黑曜道,我不管!你要杀他先杀我!你方才答应不杀我的!恶贯满盈拿着剑动弹不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死了找谁讨债?确实找不到人!我方才也确实答应了不杀小姑娘……久闻锁石双盗青梅竹马,出双入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穷凶极恶开口道。
黑曜将白珏拉到身后,朝穷凶极恶作揖道,深夜叨扰,多有得罪。罢,既然弟答应不杀她,她又和你生死相随,那便作罢。穷凶极恶看了一眼恶贯满盈,挥手道。
果然兄弟情深。不过是一句话,恶贯满盈听不出玩笑之意,穷凶极恶决不会听不出。但依旧守诺,兄弟之情可见一斑。
多谢庄主。黑曜道。
二位若不嫌弃,还请随我们兄弟二人喝一杯清茶。穷凶极恶负手往正堂行去。
恶贯满盈看一眼白珏跟了上去。
白珏追上去挽住恶贯满盈的手,回头朝黑曜作了个鬼脸,又转回去低声道,胖叔叔,你吃了什么吃的这么胖?黑曜无奈一笑,提步走去。
恶人山庄正堂。一室暗光,微弱的烛光隐隐闪烁。正堂四周墙壁上挂满各种刑具,上至宫廷密器,下至民间小具。一副副刑具,好似一个个痛不欲生被折磨致死的冤魂,来来往往萦绕在正堂内。
白珏打了个颤。黑曜斜看她一眼,脚下加快几步走到她身侧低语,怕了?连你我都不怕,世上还有我怕的东西?白珏故作轻松扬了扬头,不屑一顾反问。
黑曜一笑。
两恶人坐在正座上,七个妙龄女子鱼贯而入,个个窈窕多姿,貌如花,形如玉。
白珏看了一眼七人,端着茶杯凑到黑曜耳边道,听说这恶人山庄里有七个丫头,诗词歌赋曲谣舞,个个能歌善舞,武艺高强,忠肝义胆,曼妙玲珑。石头,你快看看,瞧上了哪一个?你皮薄羞于开口,我替你说,讨回去作黑夫人!快瞧瞧!黑曜喝了口茶,冷声道,不牢费心。小姑娘,你和这白的晃眼的家伙今夜闯庄,莫不是想偷宝物?恶贯满盈一抖脸上的肥肉问。
白珏坐回座位,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胖叔叔,庄里有宝贝?白珏两眼放光。
穷凶极恶瞪了一眼恶贯满盈,看向黑曜道,江湖传言,只要被锁石双盗看上的东西,绝逃不掉被盗的结果,但我这恶人庄不同一般,你们最好不要打主意。今夜先住下,明日立刻走。黑曜道,多谢庄主不杀之恩。我家哥哥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是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与你何干?你这白衣家伙,看着碍眼,早些走更好!恶贯满盈极其嫌弃的瞪着黑曜道。
白珏连连点头道,对对,胖叔叔明日就赶这讨厌的石头走!穷凶极恶看一眼白珏,起身离去。恶贯满盈起身朝白珏道,小姑娘,今夜我还有事,你明日若不急着走便先住下,改日再带你在庄里逛逛。改日是哪一日?白珏眨巴眨巴眼睛问。
恶贯满盈一愣。
改日是明日。黑曜道。说罢起身拉起白珏往外走去。
白珏回头扯出个灿笑道,如此多谢胖叔叔了!
在外留宿黑曜向来是和衣而睡,极其警惕。如今在恶人庄,面上虽还客气,但身份已经被看破,更要小心谨慎。
今夜若不是那狐狸,身份也不会败露。想到两人在草地上……闭眼躺在床榻上的黑曜脸一红。
正想着,忽的身旁一阵风。能够没有一点脚步声就进来的人……狐狸,已经三更了,你来我房里何事?黑曜不睁眼也能猜到是谁。
白珏拉开盖在黑曜身上的毯子,钻进毯子里,嗫嚅道,我睡不着,找你说说话。黑曜一怔,立刻侧脸看向白珏。这女人一向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怎么今夜一改本色,一副缩手缩脚的模样?
白珏扯着毯子,往黑漆漆的房间看了看,心里扑通扑通。没有弱点的白珏,唯一的弱点就是,怕鬼。而这个弱点,连身边的黑曜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