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慨的望向三姨娘,“清泠资历尚且不足,以后凡事还请三姨娘多多提点!”
她笑道:“傻孩子,知道我为什么帮你吗?”
我摇了摇头。她笑道:“我帮你,也就是希望来日你能帮我,府里没有纯粹的感情,只有利益当前。只是你还太年轻了,这府里的一切你看得还不够彻底。也好,只有扯开黑暗的一角来,你才能明白!”
三姨娘身边的翠竹来催她,道:“三姨娘,姜二夫人那边派人来催了。”
她对外道:“这就去,我有些话对清泠说,你去回话,说我们这就过去!”
丫鬟领了命令下去,三姨娘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的路还得你自己来走!”
我深深鞠了一躬,三姨娘帮了我太多太多,我不能不感谢她的恩情!
我理了理发髻和衣角,满脸堆满了笑容走出去,笑道:“我来迟了!”
姜二夫人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这孩子真是招人疼!”
我笑道:“哪里,三姨娘的小萱才是招人疼呢!”三姨娘会意与我对视,我淡淡一笑。
奶娘报了小萱出来嬉戏,三姨娘心疼的为她擦了擦汗,大太太挽了小萱的手,笑道:“自己到底是没生养过的人,三妹妹待孩子真是好呢!”
三姨娘笑道:“哪里,有了孩子竟比没孩子真真是烦呢!做父母的总要为孩子操碎心呢!”
大太太笑道:“想必三妹妹是乐在其中了,生养的乐趣我不必三妹妹,老来,也没有儿女承欢膝下呀!”
三姨娘微微一笑,“大姐怎么这么说,您也是小萱的嫡母!”
我接过茶水,恭恭敬敬道:“娘,请喝茶!”
姜二夫人笑道:“乖女儿,除了我这个干娘,还有你的婆婆呢!”我随着她的目光望向大太太,她今日身着木兰青双绣缎裳,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头插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打板得说不出的风韵。
我笑道:“大娘也请喝茶!”
大太太眯起双眼,“今日与你进府那日的情形一样,你也是这样跪地敬茶给我,如今你又做了人家的女儿,只怕以后不能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我笑道:“大娘若是喜欢,清泠天天去敬茶,只要大娘不嫌烦才好!”
众人笑作一团,远远瞧见何心瑜挺着肚子,在湖边悠闲踱来。
忽然,不知是什么缘故,何心瑜绊了一大跤,见着四周无人,她匆匆走了,这一切被我尽收眼底。
这孩子,注定是保不住的!
何心瑜回到房里,屏退所有人,身上大片大片的嫣红绽开,素汐手脚慌乱,道:“大少奶奶,奴婢这就去通知大太太!”
何心瑜气若游丝,挨着力气道“去,快去!”
素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打胎他跟前,喘着气道:“大太太,大太太,不好了,二少奶奶她见红了!”
大太太忙打发了人去瞧,又细细问道:“无缘无故怎么会见红呢?”
“奴婢像往常一样,扶着大少奶奶去散步,只不过,大少奶奶无故跌了一跤,而且跌的还很重呢!”
三姨娘心切问道:“在哪里跌的?”
她吱吱唔唔,半天答不出来,大太太喝令一声,“快说,在哪?”
她道:“在去寒露阁的石子路上!”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我,我自知难逃,道:“清泠斗胆,既然事情出在清泠的地界上,这件事情不妨就让清泠明察秋毫!”
三姨娘帮衬道:“对呀,定要查明这件事情,若是天灾倒也罢了,只能说天要亡我沈氏一族,若是人祸,就定要把罪魁祸首好好揪出来!”
大太太的眼神忽而明亮忽而闪烁,静默一阵,道:“这件事情就交给清泠去查!”冷峻的话语下不容任何人抗拒。
我领了命,“是。”
辗转回寒露阁的路上,我细细看了地上铺着的鹅卵石,似乎并无不妥,派人纷纷去详查,雪月捡了一块不同于其他的鹅卵石回来,我拿在手里揣摩,这块鹅卵石体积似乎大些形状奇,而且质地也比较硬。
我细细说与瑞香听,她笑道:“二少奶奶,这件事情算何心瑜撞上咱们的枪口了!”
我一头雾水,她却四两拨千斤道:“大少奶奶因为一块鹅卵石而小产,况且这件事出在咱们的地界上,自然与咱们有撇不开的关系,只是其中如何大太太岂不清楚,她表面上派你来查探,只怕背地里自己也在查探,这件事情咱们要隐瞒下去,随便捡了个理由去回大太太,这样,大太太更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只要咱们到时候一针见血,何心瑜这盘局倒是为咱们而下的!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我微笑着听瑞香细细道来,“瑞香,只是到底大太太还是护着何心瑜的!”
“这个自不必要担心,铁证如山她也逃不过!”瑞香信心慢慢的说道。
漏液,我前去看何心瑜,屋里黑压压的一屋人,何心瑜声泪俱下,哀拗心肠,“大娘,我与这孩子终究是无缘啊!”
大太太含了一抹苦意道:“没有,终究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
见我来了,何心瑜紧闭双目,道:“大娘,我这孩子既然注定留不住,也不怪沈家,都怪我,好端端的去走什么石子路!”
何心瑜有意,我却笑道:“大嫂养好身子要紧,石子路拆掉就是了,跟那劳什子生什么气?”
三姨娘带了东阿阿胶,枸杞子,何首乌等补血的药物过来,道:“心瑜,你还年轻呢,好端端的别说这么些丧气话了!”
我笑道:“难为三姨娘呢?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大嫂,你也要欣慰了呀。”
何心瑜倒头睡去,素汐替她安枕,一干人等全都告退。
何心瑜恼道:“还是没有挫败她,当真是可惜呢!”
素汐道:“哪有,大少奶奶您棋高一着,只是这火苗太小了,我们还需要煽风点火呢!”
她的目光垂留在在那衿婴香囊中第二日早起,头痛的厉害,雪月取了篦子为我蓖头,秋吟堆满笑容的问我酱菜可好,我也只是答应着,瑞香打起帘子进来,与秋吟擦肩而过,秋吟小声嘀咕,“二少奶奶今个是怎么了?”
瑞香温和道:“主子说什么只管好好去做就是了。”
雪月端了铜盆出来,就势一泼,水花溅在了秋吟的鞋袜上,雪月得意洋洋,秋吟恼道:“你!”
雪月努了努嘴,笑道:“左不过是个奴婢罢了,竟还敢挑剔主子的不是!”
瑞香示意秋吟噤声,秋吟只得作罢。
雪月径直走向小厨房,胳膊肘故意蹭了瑞香一下,瑞香一笑了之。
我头疼的似要裂开,瑞香笑道:“雪月姑娘如今好大的架子呢!”
“左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由她去吧。”
瑞香替我按摩脑部,边按边道:“奴婢有一偏方,和麝香五分、皂角末一钱,包在薄纸中,放头痛部位一发中,外用布包炒盐乘热熨贴。盐冷则换。如此几次,不再发病。奴婢家乡的土方子很管用呢!”
“终究是心病,治好了又作甚?”
瑞香劝慰道:“保重身子要紧啊,况且时日还长,二少奶奶不必心急!”
“不是,我操之过急,而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瑞香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大太太出手了,咱们焉有不还手的道理!”
“斗争是无休无止的,当我老的时候,再回首,我会发现这一切的斗争全都化为过眼云烟,我在争什么呢?”我回头,瑞香挽住我的手,“瑞香,这样的斗争我想逃避,可我已经深陷其中了,这盘局没有退路更没有出路,我……”言及,话语间唏嘘呜咽。
睡梦中依稀听见有哭声,还有叫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我再怎么努力去抓住,再怎样的频频回首,全都消逝了,再也看不到了!
我惊醒,周围熟悉的事物再一次把我拉回现实,亦让我明白我的人生已经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忽然,沈默涵端坐在我面前,饮着一杯茶,我擦了擦虚汗,他笑道:“醒了?”
我淡淡的答道:“嗯。”
他的笑容很深邃,使人看不透,“大嫂的孩子没了,你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他放下杯子,转头看向我,盯着我看,“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掉的?”
我摇了摇头,他的话语冷峻,深不可测,“是大哥,他亲手了解了这个孩子,也是他亲手把孩子带来这个世上!”
沈墨轩,沈墨轩!是他!为什么他会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竟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我愤懑。沈默涵笑道:“苏清泠,枉你聪明一世,竟然错爱这种男人!”
我轻轻冷笑,滑过嘴角最精致的那抹弧度,“沈默涵,你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半点都没有喜欢过沈墨轩!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过路人罢了!而我跟你永远都是被捆绑在一起的名分夫妻!”
他掷下杯盏,“苏清泠,这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女人,即使我从来不曾拥有过你,但名分上,世俗认定你就是我沈默涵的妻子!”
我仰天苦笑,这一切到底是我的缘还是我的孽啊?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尤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抒美丽忧伤,醉纯色浪漫观晓宁娇娆,赞雪花依旧。
香雪海,香雪海,我吟念着这个离我愈近遥远的词语,这一生的我,早已不复当初。
我记得出嫁时,总有人说苏家的女儿好福气,嫁的是富商的公子哥,从此是享不尽的清福。我却好笑,宅门深似海,许多人看到的表面是无限风光的美景,可在我眼里确是数不尽的伤痕,那层层垒砌的瓦片雕刻着这所宅子里最难以磨灭的血腥,那深重的大门抵挡的不只是我们的心,还有我们一辈子的孤独。这里的夜晚是那样的令人恐惧,我害怕,在沈府的每一个夜晚比一个白天都要长,沈府里的人个个如狼似虎,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踩过一个个陷阱,跳过一个个圈套,我真的好累,我太过逼仄自己了,我也放不下我的那份孤高,我的人生只会湮没在这高墙宅院中,而我不过是历史尘烟中飘过的一卷发黄页面罢了。
我提笔写下: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蝴蝶儿。
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销轻梦还。梦醒之后,眼前早已一片凄凉被冷香销觉,斜倚着屏风思念着往事,一切都是令人伤感的,一切都是凄清的。
梳洗罢,独倚阑珊楼,瑞香为我披上配肩,“奶奶小心着凉!”
我回头握住她的手,“瑞香,倘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