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团怒火,就势一拳,只听那青瓷茶盏碎裂的响声,三姨娘从旁劝道:“大姐,我看这事从头查起吧,众口铄金,反而是清泠被这个婢子反咬一口也说不上啊!”
大太太点了点头,“你且先起来吧。”
我心中怒火中烧,怎么这么容易就去相信一个人,红口白牙的对我说清者自清浊者,看来今天得我说清者自清浊者了,真是笑话!
我看向何心瑜,她抱着肚子,眼神中略有胜利的意味,指甲深深凹进我的肉中,刺的人生疼的,就犹如抓心挠肝般。
芷汀哭哭啼啼,道:“先前,二少奶奶曾今威胁奴婢说让奴婢趁机挑拨械斗,闹大这件事,最好是人尽皆知,然后趁机取消这次的奴婢革除令!好破坏大少奶奶的计划,最好是让大少奶奶气得滑胎!”
大太太手重重一摔,“住口!”命令之语气凝固了此时的气氛。
众人一言不发,只听,“这奴婢话语不尽不实,华叔,带下去吧,笞刑,打完之后给几块银元打发走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想不到她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啊,好一个何心瑜!
大太太道:“清泠,这件事你别往心里去。”
“大娘当机立断,清泠佩服。”
“何须佩服,我只是不想某些事和某些人干扰这一切!你也可以!”
她看着我,我点了点头!
这一日,下起了绵绵细雨,风轻云淡,好似漫天飘杂的柳絮,缠缠绵绵丝丝缕缕不断。细杂的雨点打在我的身上,我就这样走了出来,走在回去的路上,瑞香劝道:“雨天路滑,二少奶奶小心啊。”
忽然,风猛地一发力,路旁那摇曳的梨树,忽的,飘起了漫天的梨花,洋洋洒洒,好似下了一场梨花雨,柔嫩的花瓣,飘至我的掌心,那样柔嫩,让人爱不释手。
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春色惜天真,玉颊洗风露。
素月谈相映,肃然见风度。恨无尘外人,为续雪香句。
同这梨花相比下,我倒有些自行惭愧,梨花皎洁,可我却沦落至此,不惜与虎谋皮!苏清泠啊苏清泠,要是爹爹还在世看到你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恨不得要上家法了!
我拂去肩上的梨花,踩着满地的残红而去,漫天梨花雨,却不知道哪朵是为我而落?
望月阁:何心瑜挺着肚子在廊檐来来去去,忽的,不远处仆人打着油纸伞护送着沈墨轩前来,素汐眼尖,瞧了是大少爷,喜道:“大少奶奶,我说了今天大少爷会来的。”
何心瑜喜不自胜,她的脸色微微娇红,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招人怜爱。
沈墨轩与仆人寒暄了几句,依旧着进屋了,冷冷道:“你是怎么做奴婢的,外头冷,也不知道扶主子进去。”
素汐应了句“是。”
何心瑜辩解道:“是我要在这等你的,无碍于素汐。”
“这个孩子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不是你我所能担当得起,你身子娇贵,自是要好生奉养着。”
他的话语冷凝的像冰块,使人浑身寒噤。
“墨轩,这个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你是他爹,我是他娘,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很多孩子,儿女绕膝,四世同堂。”
沈墨轩愤力大叫,“够了!”
何心瑜上前抱住他,“墨轩,你不让我说,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墨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只求你能来看一看我,看一看我们的孩子,你是孩子的爹,总有一天你也要面对这一切,面对孩子,不是吗?”
沈墨轩挣扎出何心瑜的怀抱,他冷笑道:“何心瑜,你和我,都只不过是大太太手中的一枚棋子,我们有选择的权利么?当初,沈家出现财政危机,适时你何家出资,却要以你嫁给我作为条件,你有没有想过,跟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生活一辈子,为什么你这么自私,自私的选择了我?就这样吧,这样已经很好了。”
心瑜嘶声道:“不,墨轩,别走!”
她一个箭步,却不慎脚一滑,滑倒在地上,素汐一惊,赶忙上前扶起二少奶奶,撩开裙底,早已腥红一片,她竭声道:“快去喊大夫!”
沈墨轩转身离去,素汐喊道:“大少爷,二少奶奶她……”
沈墨轩摆手道:“去喊大夫吧,我又不是大夫。”
素汐匆匆去请大夫,几个丫鬟,小厮抬着何心瑜回到里屋,闩了门。
素汐嘱咐了几句,“大少奶奶身子不爽,这个消息,倘若是外头知道了,要是我得知是谁放出的消息,那就……”她笑意盈盈,眼光一凛,“棒杀!”
众人色变,棒杀,是府里最重的刑法,去木棒,击打其腹部,知道杖毙为止。多年前,二太太的贴身丫鬟秀儿,曾经犯了错,被棒杀在众人眼前,众人惶惶,从此,府内之人无一不恭恭敬敬!
大夫及时赶到,一众人被素汐轰了出去,她迎进了朱大夫,恭声道:“大少奶奶前日里不慎滑了一跤,流了好多血,不知道胎象还稳固?”
朱大夫捋了捋山羊胡子,“老夫行医多年,虽不是妇产科的一把手,倒也帮衬得上。”
“大夫此说,素汐心中已然明了。”她撩开门帘,“大夫这边请。”
何心瑜卧于病金鸡闹芙蓉千工六柱床榻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卧在榻上,双眼阖目,与这朱砂色相衬之下,倒现出异样的憔悴,就像是雨中的花瓣,被雨打的萎靡不振般。
大夫放下药箱,素汐扶起何心瑜,她苍白的脸色一丝血气都没有,整个人也软弱无力,素汐撩开被子,那殷红就像是绽放在原野的杜鹃红,骄阳泣血般的绽开。
大夫把了把脉,瞧了瞧气色,长叹一声。
心瑜听见了这声哀叹,猛地一乍,“孩子,我的孩子!”
我回到寒露阁,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特别快,昨夜也下起了绵绵细雨,显得格外孤清,寒冷。偌大的寒露阁,没有一点人的气息,瑞香也只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忽的一抬头,眼神匆匆掠过窗外几丛的水仙花,开的特别精神,沾了雨水,更加滋润了,生长的也更加肆无忌惮了。
瑞香笑道:“这水仙花当真是好看呢。”
“对呀,花好看,人也好看。”
花丛的旁边,有一清秀的小姑娘,十指嫩如水葱似的,拨弄着芬芳吐玉的水仙,她摘了一朵,插在发髻上,配上清丽的洋绉裙,当真是我见犹怜!
瑞香恶道:“哪里来的贱婢子,扰了二少奶奶,还不快退下!”
我暗自度衬,心中闪过一计,笑道:“不妨,叫她上前来!”
那婢子畏畏缩缩的匍匐在我面前,“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少奶奶驾到,奴婢该死。”
她能如此这般安然自若的答话,又不色惧,已然不错。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命还恐污了二少奶奶您的耳朵。”
“无妨,无妨。你若自轻自贱才真是污了我的一番话!”
她半信半疑道:“奴婢贱命,芍药。”
芍药,当真是好花呢。
“果然,人如其名,见说君家红芍药。尽把春愁忘却。”
那女子磕头如捣蒜般,“奴婢万万不敢承受二少奶奶如此谬攒!”
上次芷汀的事情,我不得不多一层防范,且也要看看,这枚棋子,能不能为我所用!
“你在哪里当差?”
她一一答道:“奴婢是三姨娘身边浣扫的婢子,是上不得台面的。”
“你若真觉得自己上不得台面,为何还在这叹息呢?”我看她心中似有酸忍,继续道:“谁说蹄子算不得数,我看呐,你前途无限!”
“承二少奶奶吉言,只是伯乐与千里马的故事不知二少奶奶听过没有?”
哼,果然,这个女孩城府极深,今日并非偶然在此,定时寻了机会来的,万事具备,就欠我这道东风了。
我笑道:“芍药姑娘,当真是花中极品,只是你又凭什么认定我是你的伯乐呢?”
她毫无防备的说下去道:“二少奶奶如今地位岌岌可危,大少奶奶如果诞下一子,将来全部家产岂不要拱手相让!那二少奶奶您又形单影只,孤立无援,如此下去,迟早会被大少奶奶拉下水!到时候……”
她并不继续说,只是看向我。
我冷笑道,嘴角在抽搐,“芍药呀芍药,一个女人太聪明了,把一切都看透了,那这样的女人,男人又怎么会喜欢呢?”
朱大夫捋了捋胡子,何心瑜央求道:“大夫,我求你,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求求你了!”
大夫摇了摇头,“大少奶奶,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切非人力可扭转乾坤的!”
素汐问道:“大夫,我只知人定胜天,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一定要保住!”
大夫一言不发,沉默了半晌,“恕老夫无能为力!”
他拱手作揖,作势要走。
素汐拦到:“大夫,这件事情办好了,老妇人也大赏,办不了,哼!你也知道我们的手段!”
素汐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但却句句在叩问着朱大夫,他浑身一个冷颤,药箱掉在了地上。
“大少奶奶,这……这真的没法子啊!”他无奈道。
“我不管能保得了多久,我也不管你怎么去治,我只要这个孩子在我腹中多呆一刻都好,哪怕只有一刻!”她的眼中迸出泪花,她是多么想要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偏要夺走这个孩子?
雪月递上了普洱茶,垂着头,不敢看我的脸,暗自下去了。我端起茶盏,吹散了热气,徐徐喝了一口,又放下。
“瑞香,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依奴婢的意思,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这芍药,虽说是姿色出众,城府极深,但咱们还是不知其底细,万一将来难以控制,岂不是给自己添了麻烦?”
“你言之有理,现在急不得,一急狐狸尾巴就漏出来了。可是我不急,同样也有人会急!”
瑞香笑道:“二少奶奶如今愈发沉稳了。”
“如果我再似从前那般,还要死多少回啊!”我‘嘭’的一声盖上茶盖,四周又恢复了往昔的鸦雀无声。
“听说何心瑜病着了。”我冷不丁的一问。
“是呀,半晌没了动静。大太太也病着了,说是前几日染了风寒,抱恙在侧。一干大事由三姨娘打理!”
我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戒指,“也好,也省得我挨个对付了!倒也清净了。”
门外有人愤愤走进来,身影矫健,一看就知道是沈默涵,他一把端了茶壶往嘴里灌,我看着笑。
“今日是怎么了?”
他一把撂下茶壶,“大哥当真是欺人太甚,平日里去窑子也就罢了,最近懒怠不理帐,原来他到处赊账,用着我们沈家米店的名义,当真是不可一世!如今大娘病重,有些事还是眼不见心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