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他们又是谁?既然救了我,为什么不救救其他人?”
青兮情绪太过激动,甫一落地,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身侧的女子一个手刀将她敲晕,男子扛起她便又快速离开。
青兮看清自己在马车之中,马车在飞速奔跑,眼前还是那对男女。
女子率先发现她,碰了碰身旁的人:“哥,她醒了。”
青兮止不住地语调幽咽,问向两人:“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救我?李府怎么样了……李相与夫人……”
那女子似有些不耐,淡淡回道:“没什么李府了,其他人全死了,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你。”
青兮心痛难抑,那夜的场景她也能猜到,心头最坏的设想被一语道破,她恍觉心如窒息一般。
女子又道:“是太后派我们暗中保护你的。我们已经跟你一个月了!至于为什么救你,我想到死也不会知道原因的,因为太后昨夜在宫中被毒死了!”
原来就是他们在跟踪她。青兮不由惊诧:“太后?她死了?”
女子没有理会她,兀自问向身旁男子:“哥,太后死了,我们怎么办?”
男子这才沉沉开口:“将她送远一些,我们便是自由身,到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太后?李府的刺客?青兮心有满腹疑问,也知于这二人问不出什么,郁郁心揪,只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女子道:“往西去,送你到西陵郡,那里应该平安无事。”
青兮突然拽住她的衣袖:“不要往西,往南去,我要去南边。”
女子惊道:“眼下南边战地不安宁,被波及的无辜民众多了去,你要去南边?”
青兮认真点头,眼中带着乞求:“对!我要去南边,去孟卿军营……寻我的夫君。”
女子不语,男子想了想,点头:“好,将她送到孟卿军营,我们便算作完成了使命。”
马车改了方向,在路途上飞驰向前,青兮在心里默默唤着:沐辰,你等着我!等着我!
孟聿寒的军帐之中也颇不安宁。其一,京城的消息传来,赵砺已于两日前秘密西去,这代表赵砺已经彻底放弃了尚京,放弃了他与李沐辰同皇甫轼的这场争斗,一旦战事有变,他不可能增派一分兵力,当然,他们也从未指望过赵砺。其二,南疆黎国获悉尚国内乱,消停了不久再次兴兵侵犯尚南边境,势头凶猛,致使尚难百姓流离失所,流寇横行,着实棘手。
因而,虽则孟聿寒在战事上处在上风的地位,实则处境维艰。
孟聿寒在谷老头的建议下修书一封给皇甫轼,信中晓以家国大义及利害关系,肯请他一同止战南下,抗击外侵,赌的便是他一颗真正的仁心。
然而,并无意外地遭到了皇甫轼的拒绝,他不愿放手脚下得来的方寸土地。非但拒绝,来使送来的信上还告知了重大消息。
“十五日,孟府凝嫣公主失踪;夜,李丞相府毁于大火,满门皆亡,不留一人。——聿寒,你瞅瞅皇甫轼造的什么遥,被打傻了不成,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四面楚歌?”李沐辰显然一句也不信。
孟聿寒温沉无话,半晌才说道:“孟府的信鸽三日便可一个来回,不会超过第四日,今日已是第三日。”
李沐辰的心被这一句话提了起来,与孟聿寒相对无言。 第二日,孟府的信鸽仍未到达,李沐辰一脚踢翻身旁的火炉,冲孟聿寒道:“你家的鸽子一定被人射下炖汤喝了!”孟聿寒仍是沉思无话。
第三日,一封秘密的快书传至李沐辰手中,信来自于言槿,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信中所述与皇甫轼所言无差。李沐辰几近崩溃,一拳打碎身前的长桌,物什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只听他声嘶力竭吼道:“他娘的,老子要直捣黄龙,卸了皇甫轼的人头当球踢!”冲出军帐,就要翻身上马。
“李小子,切莫冲动!”谷老头追出。
孟聿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缰绳:“你这般行事岂不正中皇甫轼下怀?沐辰,听我一言。为国为民计,必得暂缓战事,你随我南下,待到平定黎乱,我必陪你回来取皇甫轼项上人头。”
李沐辰眼眸咄咄:“我不会随你南下,我就是死也要回京城看上一眼!”
孟聿寒知他已有了决一死战之心,当下冷然:“事已至此,你该要保全自己,图谋报仇。再而,赵砺西行,凝嫣失踪,他带走了谁,不得而知,你这般莽撞,真的要李家绝后无人?”
李沐辰恨恨盯着前方:“我没有莽撞,不跟皇甫轼打一仗,我心里堵得快要疯了!这两天我也想清楚了,尚南要救,你可别忘了,皇甫轼拦在南边,他会让条道让你过?不打开一个缺口,精卫军也别想南移!”
孟聿寒垂眸:“可由东昌关迂回而过。”
李沐辰怒:“迂回!迂回!等你迂回到了,黎国贼寇早已将我尚南边境踏平。孟聿寒,你何时这般忸怩,我一个人的命没那么值钱!下令吧!”
谷老头拦在马前:“李小子,你先下来。我来布一个阵,为保全实力,由你领五千精兵做饵,不用拼死破他一路军,只需引他任一一方过来救援,小孟你届时把握时间领军南下。”
李沐辰、孟聿寒皆点头。
谷老头又向李沐辰道:“这一战凶险万分,全凭个人造化。有可能一去不回,若能全身而退,要南下要回京都随你!”
李沐辰冷笑一声,爹娘,兮儿,李府中人,失去他们,家已不家,他还会眷恋这尘世吗?生死早已不在意,此战凶多吉少,若是死,他便早去黄泉会他的兮儿与家人;若是生,便让兮儿多等一时,待他杀了皇甫轼再去寻她!
午后风起,李沐辰整军待发,见谷老头也是一身铠甲,不无惊讶。
谷老头道:“看什么看,我老头可不是文弱书生,随你一同入阵,好随时应变。”
旌旗猎猎,号角鸣鸣,马蹄扬起漫漫黄土,李沐辰一身戎装策马在前,按谷老头的布阵前进。此地并非一马平川,为丘陵地带,为行军布阵创下了条件。
未几,对方的号角鸣起,皇甫轼黑压压的大军举着刀剑迎来。
李沐辰勾唇:“很好!尽管来吧!”
一声令下,兵马散作两路,像雄鹰张开的翅膀,覆纳猎物。五千精兵在腾起的黄沙中生生造出千军万马之势。这一招故布疑阵,加之本是十万之师,不怕皇甫轼不上当。
谷老头挥动着大旗指挥阵形变化,李沐辰在阵中最前处冲杀,马蹄踏碎山河田地,亦踏碎他心中的笑容希冀,怒吼声中,他挥剑如雪,寒光乍现,让无边的恨意挥洒。
猛烈的攻势和变换的阵形将皇甫轼的来军打散,甚至狼狈地后退。依皇甫轼的性格,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一再败退。不出所料,很快便可见,往西的缓坡上,援兵汹涌而来。
“等的就是你们!”李沐辰笑意寒冽,挥剑纵马疾驰向前,领着千人,依阵形之变,居于丘上迎击。高处战时处在有利的地位,李沐辰一挥手,千人之中占半数的弓箭手置于最前,利箭上弦,直射向来军。
箭矢飞舞,李沐辰目视着一个个倒下的敌人,到底数目庞大,只怕攻上只是时间问题。但即便敌众我寡,想要攻上这有利地形也还是需要耗些时间的,只盼聿寒能争夺时间领军而过。
血腥味弥漫在天地之间,战马的嘶鸣和士兵的哀嚎遍野都是。已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熟悉的号角,李沐辰一颗心落地,他知道孟聿寒的九万精卫军已避开阻拦、顺利南行。
接下来,便是他不问生死、背水一战的时刻。
不消多久,他们的箭矢已尽数用完,只能正面御敌。森寒的长剑直扑来人。少了箭阵攻势,大军如潮水般向上涌来,两军陷入厮杀中。
孰料,皇甫轼的大军之后,竟也隐着一路弓箭手,此时已进到最前,对着高坡上挽弓射箭。箭矢如漫天飞雨一般,变了个方向,再次在这块坡地上上演。有士兵一个个在李沐辰的身旁哀叫着倒下。
高坡在此时便暴露了劣势,将他们一清二楚地亮在敌人面前,避无可避。随着时间的推移,盾牌和长剑已不能发挥原本作用。
李沐辰腾身挥剑,剑花飞扬,可到底不是铜墙铁壁,胳膊与大腿皆已负伤,箭锋扫过他的脸颊,鲜血滴落。他早知这方已是强弩之末,本欲保全一众将士适时撤退,眼下只怕都要陪着他殉国殉家、埋骨山野。
喊杀声如雷,李沐辰已精疲力竭,却仍旧怒吼着剑刺向前。更多的箭钉在他的身体上,鲜血像不会枯竭一般,源源向外流淌。他已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到身前身后的战友渐次倒下。
他的双眼被血色模糊,一支箭矢没入腹中,长剑也难以支撑他稳住身形,他遍插着箭矢的身体终于倒下。
闭眼之前,他看到了烂漫的鲜花和纷飞的白雪,看到了父母的音容,看到了他的家人,还有那个在寒风中执着他的手说“我等你回来”的女子……将手伸向无名的方向,他噙起温柔的笑容低喃:“兮儿,等着我……我来了!”
他不知道,墨云低垂的那一边,一个女子的马车已经驶过了山原与河流,驶进了这片战火纷扰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