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辰道:“他那时被打的要死,怀中却紧紧护着两样东西:精卫军调令虎符和孟佑将军手书。孟伯父死前隐散精卫军正是他的主意,因为孟伯父之死并不单纯是战死,还是朝中争斗的阴谋。他若回朝,第一,精卫军保不住;第二,他这样的天纵奇才要么为人所用,要么一命呜呼!”
青兮道:“难怪了!难怪孟卿没让他参加婚礼,他若出现,皇甫轼和赵砺肯定都会盯上他。“李沐辰冷笑一声继续道:“赵砺一直以为调令虎符在聿寒手里,殊不知当年孟伯伯死在千里之外,又怎可能将虎符留给聿寒。”
青兮蓦然惊道:“那现在孟卿把虎符拱手交给赵砺,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李沐辰搂她入怀,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谷老头和孟伯父手书在,赵砺手里的调令虎符也不过就是一块破铜烂铁!”
“难怪你们不担心呢!你们真毒!”青兮得意地想,这要让赵砺知道了还不气疯了?看来他早晚有一日是要气疯的!
“是爹让我将谷老头安排到这里来的。事实上,谷老头很早就叫聿寒收统精卫军,反了赵砺,但聿寒并无争夺天下之心。现在也不知他悔不悔?索性当年反他一反,兴许现在不必没这般折腾,也就没赵砺什么事儿了!”
青兮惊讶张口,他就这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果真放肆。幸好此处没别的什么人,不然他李沐辰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赵砺杀的。
李沐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我早说过他已不是从前的石头,如今他想要我的命我还跟他客气?”
青兮低头,沉沉道:“到底他是君你是臣,他随便寻个理由就能要你死,至少表面上你得是恭顺的!”
李沐辰吻在她的额上:“知道了,娘子!你夫君我并不傻!”
青兮就是抱紧李沐辰,接着道:“真没想到谷老头忠的不是尚国,而是孟家。”
李沐辰道:“孟伯父对谷老头有知遇之恩,像谷老头这样的忠肝义胆之士,报的都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心。他不愿留在朝廷而跟随孟伯父出征,就是因为看清了天下大势所变,想助孟伯父一臂之力,可惜到底没能救下孟伯父的命。”
青兮浅浅叹道:“孟卿如此能耐,谷老头看到应该也是高兴的。”
仰望天空,疏星点点,却有浪漫在蔓延。
李沐辰眼中泛起柔情,轻轻说道:“爹说男子当如日,女子当如月,娘却说我做一颗星辰就好。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做太阳般的男子,月亮般的女子呢?卑微一点、渺小一点,同样拥有幸福的权利,或许更容易得到幸福。自私自利也罢,目光短浅也罢,我并不想花太多的心力去照亮别人,而忽略身边的美好。”
青兮与他对望着,舒心一笑:“恰好,我也并不想做个月亮般的女子,本来就没有炫美的光彩。做一颗星辰就好,哪一颗呢?就那一颗吧,并不明亮却也有自己的光,一点清辉足以温暖自己,然后给我爱着的人们捎去祝福就好。而在我身旁的那颗星,他一定要比我亮,这样我才能一直感觉到他就在身旁,可以让我依傍;这样我才能在他疲惫的时候,为他浅浅吟唱,我希望我为他而发的那一点光能让他找回力量。”
李沐辰感动不已,抵着她的额头喃喃道:“会的,你一直是他的力量!”
两人就这样静静聊了许久。
夜凉如水,青兮不知何时已在李沐辰的怀中轻轻睡去。
李沐辰缓缓抱起她向屋内走去,浅浅的一吻送到她的唇上,不同于白日张扬四射的模样,仿佛将一个男子一生的柔情都寄放在此处,他的怀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青兮在鸡鸣声中醒来时,李沐辰已不在身边。
移步至小院,李沐辰正在晨曦里练剑,逐月剑在他手中挽起一个个漂亮的剑花。他的武艺在稳步提升,青兮知道这与他每日晨起的苦练是分不开的。
“原是在闻鸡起舞啊!”青兮低头一笑,并未惊扰他,只是轻轻移步到厨房,准备起早餐。
“好香啊!”李沐辰收起剑,笑意盈盈地走近青兮。
今日做的是榆白银花粥,添加了少许荷叶,清香四溢,自然可口。
青兮笑笑,盛了一碗送到隔壁小院的谷老头那里。
用完早餐,李沐辰如常要再练半个时辰的剑,青兮在一旁收拾碗筷。
隔壁的谷老头适时出现在院墙边上,隔着竹篱笆冲青兮勾着手指。
青兮放下手中活走了过来,只听那谷老头笑盈盈唤她一声道:“李小子媳妇儿!”
青兮浑身抖了一抖,这称呼也太别扭了吧!忙道:“谷先生,您能换个称呼吗?”
谷嵚听她一句“先生”也跟着一抖,握住竹篱笆说道:“好,我叫你青兮丫头,你还是叫我谷老头吧!”二十多年没人叫过他“先生”了,听来还真不习惯。
青兮笑着点头:“那谷老头,你找我有事?”
谷老头眯着眼呵呵道:“青兮丫头,咱们打个商量。我跟你们搭个伙,每天为你们供应新鲜鲫鱼怎么样?”
青兮抿唇而笑,想不到她的一碗榆白银花粥就把“再世诸葛”征服了,不由心中得意。正欲点头,李沐辰却突然窜到她身前,向着谷老头道:“不同意!多一个人吃饭兮儿要多做许多事的,你一条鲫鱼就打发了?”
谷老头愣了愣,复又道:“我这还有一只河豚。”
李沐辰一挥手,仍要拒绝,青兮赶忙抱住他的手,拦到他身前道:“谷老头,我不要你的河豚跟鲫鱼,你可以天天来吃饭,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谷老头立刻欣喜起来,点头道:“什么事,你说!”
青兮道:“这一个月的时间,我要你往李沐辰的头脑里多多塞点东西,不要求他做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要求他上了战场能进退有度,护得住这副身体。”
“成交。”谷老头爽快答应,这样的交易他以为他是占了便宜的。
午饭后,李沐辰也收了副鱼竿提这个铁桶往桑榆湾去。
青兮道:“你做什么去?”
李沐辰回道:“问道啊!”
“钓鱼问道?”
李沐辰点头:“谷老头是这么说的。”
青兮给院里的菊花萱草浇了一遍水,到底还是好奇,遂跟到桑榆湾看那两人。
李沐辰一面伸着鱼竿一面问道:“谷老头,你整天就干钓鱼这一件事,也太无趣了吧?”
谷老头眉目一横:“钓鱼?钓鱼这桩事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干好的。成大事者必得先动心忍性,戒骄戒躁。你小子,武艺不错,耐心是有一些的,可我老头也看出来了,你小子是对在意之事上心,不在意之事无心,像你这样的最容易暴露缺点、受制于人。如能再砺砺性子,将在意与无意表现得世人看不出只有你一人清楚,就好比你分明不大喜欢也能静坐在水边钓上一天鱼,如此你就成功了一半。”
李沐辰坐下来猛点几个头:“受教!我这就钓鱼!”
“还真是在问道解惑啊!”既然这样,也给她解解惑吧!
青兮踱步到两人身后,大胆问道:“谷老头,我有一个问题不明白!既然大家不满赵砺热衷权势之争,爹与孟卿何不全心助他从太后手中夺权,他全揽天下大权,也未必不是个好皇帝啊?”
“哈哈哈……”谷老头突然大笑,指着青兮对李沐辰道:“你这媳妇儿还真是……”想了半晌想出一个词“——天真无邪!”
青兮扁起嘴,这分明是在笑她“又呆又傻”,她一头雾水,这么问有什么不妥?
李沐辰道:“这个问题不必问谷老头,你夫君我就能回答你!”
青兮失了面子,拉下脸道:“说来听听。”
李沐辰思忖了片刻,道:“以他的才能,要做一个治世明君自然不难,可那也要看他有没有一颗固守的心,爹与聿寒早就看出,他心不止于尚国,而是在四海大陆之上,一旦他统揽大权,别说西陵郡,就是黎国、殷国,他都要穷兵黩武收入囊中,他要做的是这天下的霸主!若让他如了愿,只怕天下数十年也难得安宁,战阵急、百姓苦,就为他的一己之欲,实在不可理喻!爹跟聿寒中立朝中百般斡旋,也不过就是阻他的野心!”
青兮面上惊讶,点头道:“都说攘外必先安内,怎么他还没安好内就想着攘外啊?”
“哼,他从不认为安内算什么,不过时间问题。若要比耐心与狠心,这两样没谁比得过他!”
谷老头叹道:“行大事者,适当的狠心还是必要的,你与小孟若能学到他一分已是不错。当年他诛郗相、杀苏廷,手段哪里像年方弱冠之人……”
接下来谷老头的教授内容就不是青兮感兴趣的了,李沐辰需要耐下心来钓鱼,她却不需要,早早回去备着晚餐材料,俨然正式荣升为“李氏厨娘”。
斜阳洒在屋檐上,李沐辰提着铁桶踏着微风回到小院,哈哈笑道:“兮儿,给你找到晚上洗碗的人了!”
青兮抬头,李沐辰一脸兴高采烈,而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悻悻跟在后头的谷老头。
李沐辰解说道:“谷老头钓鱼输给我了,今晚他洗碗。”
“你能赢谷老头?”青兮微讶,转头又对谷老头道:“你这学生这般得意忘形,你怎么也不教训他?”
谷老头咬着牙,阴阳怪气道:“才教的他兵不厌诈,这么快就给践行了,如此聪明的学生,我哪舍得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