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辰突然哈哈笑起:“兮儿,你要知道,聿寒那个闷葫芦是不会平白让人算计了去的!现在是时候考虑你我的事了!老子再也受不了他左右折腾了,现在就进宫去!”
去见赵砺?青兮心上一慌,拦在他身前:“别去见他!”
李沐辰拍了拍她的身体安慰着,一边又愤愤道:“不必怕他!如今我已没有婚约在身,想娶谁就不是他定了。我就不信他那么一个向来把表面功夫做到家的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君夺臣妻!”
青兮心上惴惴,说不过他只能由着他。
赵砺一封奏折落在案上,恰将展在其上的那幅画卷中云亭之内的二人面容盖住,抬头淡笑着看向立在案前的李沐辰:“沐辰啊,朕记得小时候性子最倔的就是你,但若知晓一样东西求不得,放手得也最快。朕记得那时你不爱诗书,却抄诗一个月从太傅手里得来一个檀木狼雕,你把玩了几个月也爱不释手。还记得它是怎么没的吗?”
李沐辰抬眸,淡淡开口:“臣同皇上比武,武艺不精将它输给了皇上。”
赵砺扯动嘴角:“是啊,那狼雕到了朕手里,你不曾多看一眼,说舍就舍了!今次为了一个女子,倒是大不同往日了!”
李沐辰沉着脸,郑重道:“臣的执着与放手永远都是因为臣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对臣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不瞒皇上,臣昔日放手的,自然是不在意的,而今日执着的,自然是至关重要的!”
赵砺挑起玩味的一笑:“哦?朕几次封你官你都不做,朕还当你嫌品级低了,现下看来,你是不要庙堂高,只要美人在怀抱,是吗?”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赵砺斜斜审视着他。
李沐辰瞥了一眼赵砺案上的《雨中帝城图》,雨中宫阙人家渐次铺列,风景如画,微微哂道:“每个人都有心中所求,臣只是微小芥民,并无凌云之志,只愿求得一人之心,不像皇上心怀家国天下,因而执掌万里江山。”
赵砺眸中微动,淡淡恼怒,正声道:“你不愿入朝为官,朕不勉强你。但你要求一布衣之女,未免不妥。你该知道,李家不同于一般官宦人家,你爹是国之丞相,你母亲又是父皇亲封的诰命夫人,论品级,只在太后之下。天下万民亦将你看在眼中,你当自己是草芥,在别人眼中你可是富贵珠玉,你属意一个贫贱女子,叫朕如何点头?不愿回笼的凤凰,到底还是只凤凰,不是山鸡。”
李沐辰霍然抬眸,未料赵砺竟有这般说辞。他怎不知自己的命有他说的那般精贵。冷哧一声,李沐辰道:“臣这桩婚事,皇上就是不同意了?”
赵砺仰起头淡淡一笑:“朕知你对那姑娘有情,但情理摆在这里,你自己掂量掂量。何况,诰命夫人儿女婚事,向来都是太后做主,朕虽为皇帝亦不能事事独断。这样吧,你这桩婚事若争得太后点头,朕必排除万难,给你们赐婚,让云青兮以公主之礼风风光光嫁入相府。”
好你个赵砺,竟然像踢蹴鞠一样一脚把问题踢给了太后!
李沐辰干瞪着他咬牙。
赵砺并非太后宁如锦之子,自赵砺继位之后,两方勾心斗角、争权夺势,至今仍是面上母慈子孝、内里水火不容的态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太后心机深沉,弄权多年,李相是她争取了许多年也未能纳入党羽之内的一支力量,早已视入仇敌,观之不爽,又怎会在这样的时候与他方便。况且,如今朝中暗流涌动,似有大变之势,她与赵砺都是步步为营之人,万不可能在这样的关键时期与赵砺明里对着来的。
赵砺,他就是料定了太后也不会理会这件事,才有这番怡然自得看风景的姿态。
李沐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忧,心内不是没有抉择,却踌躇得很。
青兮进宫如他所愿没有遇见太后,却惹上了赵砺,最终又扯上了太后,或许这便是命里的注定,躲也躲不过。他承诺过云亦,不让她与宫廷有丝毫牵扯,如今该不该寻求太后的帮助呢?
转身退去之时,赵砺脸上的笑容还在,暗藏着玩味和势在必得,这让李沐辰有了选择,他愿意赌上一个女人作为母亲的一颗爱女之心,他不要受制于赵砺,与青兮从此离分。
李沐辰只身一人去见了太后宁如锦,如实交代了事情的始末和青兮的身份,而她的反应并没有超出李沐辰的预料。
这个坐在高座上的女人,一身华丽宫装,却也掩不住日渐老去的容颜。高处不胜寒,而十多年来,她大权在握,纵然心思深沉,纵然狠心独断,仍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她是青兮的母亲,他油然多了一份亲切。
她与青兮失散十七年,怎会不怅惘,独自一人时品尝的怕也只是孤单寂寞,所以才在权谋上更加执着,所以才对非亲生女的凝嫣处处刁难,她不过要找一份归属感,来坚定那个女儿的存在。
一瞬间,李沐辰觉得自己很残忍,明明知情,却深深阻隔着这一血脉的相连。
所以,当太后泪光闪烁又悲又喜地拉着他的衣袖叫道:“她在哪里,快带来见哀家!”的时候,李沐辰没有拒绝。
眼泪不会骗人,他知道就算青兮身份得昭,不管有怎样的后果,她的母亲会护着她。
“兮儿并不知情,可否让臣先行回去与她说说?”李沐辰道,他不知道青兮会有怎样的反应,大概会怪他瞒她许久吧!
“兮儿,兮儿……我的凝曦!”太后喃喃唤了两声,忽然又凝神敛思,眼露锋芒:“不行,如今朝中之事很不安定,他定会起疑,现下相认对兮儿不是好事。”这个“他”当是赵砺无疑,她到底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女人,片刻间就恢复了冷静,且将利害关联考量了一遍,也到底心疼她的孩子,李沐辰感动在心里。
太后忽又抬眸细细打量着李沐辰,盯着他半晌道:“李沐辰,哀家欣赏李相,也知你不是糊涂之人,你能来找哀家,哀家信你对兮儿是真心。今日之事切勿透露,你先回去,你与兮儿的婚事我允了便没有意外发生!”
最后一句话落到李沐辰心上,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皇上,奇了!太后那边允了!”品达急急步入御书房。
“什么允了?”
“凤鸣宫传话来,说相爷公子与云姑娘的婚事,太后点头允了!”
“哦?”赵砺这才从奏折中抬起头来,“倒真在意料之外!”
“可不是吗?也不知李沐辰昨儿跟太后说了什么,今儿就同意了!”
赵砺合起奏折掷在桌上,沉静问道:“品达,这件事你怎么看?”虽未表露喜忧,眼中却深邃幽远,心思流转。
品达细思一时道:“依奴才之见,这李沐辰要不是真的天真糊涂,那就是李相与太后有什么密谋。”
赵砺冷哼一声道:“李义善这次是铁了心要跟朕杠到底,他若不顺朕,管他是中立还是归太后党,都要除!让密探去查最近李府与皇甫轼可有接触?”到底是有怒气的,毕竟李相若反叛对他更加不利。
“哼!宁如锦入宫之前到养了个出息的儿子,朕倒要看看皇甫轼有几分能耐!这母子打的什么算盘,里应外合,拉拢个李相,就能反了天?可笑,朕会让他们瞧到下场!”
“皇上,那李沐辰之事……”
“赐婚。他可不糊涂,怎么对付朕,他一直都清楚。”赵砺冷笑道。
“这云姑娘……”
赵砺目视前方,沉着勾起一笑:“朕说过,在朕手中放手的东西必要回到朕之手中!”
“李沐辰!”
“臣在。”
赵砺瞥看跪地的李沐辰,沉声道:“君无戏言。既然太后都点头了,朕便成全你们的婚事。念在李家地位特殊,朕便将云青兮收作义妹,封为韶阳公主。你可满意了?”
“臣谢主隆恩!”
“李沐辰。”赵砺敛声再道,“朕为你们定下婚约,但并不代表,朕的皇妹是你这么轻易就能娶回家的!”
李沐辰蓦地抬眸,一时惊讶,却也片刻平静下来,静待着他的后话。
赵砺道:“朕的凝嫣皇妹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自己算算你惹出了多少事,这公子哥的心性尚不安定又怎么能给韶阳公主一生幸福?”
李沐辰不知他究竟是何意,应声道:“但凭皇上吩咐。”
赵砺微微而笑:“你与孟卿关系亲厚,如今他已是文武重臣,你又有何建树?且不论功名,大丈夫无国不家,家国志向还是要留有一些的。朕知你武艺不弱,现给你个机会,让你去军中受命,也磨砺磨砺性情,你可有意见?”
原来还是不放过他!李沐辰挑起一笑。也罢,驰骋疆场好过朝堂斡旋,他也想让青兮因他而风光体面,遂郑重回应:“臣无意见。”
赵砺拊掌朗声而笑:“好!朕就封你为上良将军,拜在孟聿寒部下,固卫尚京。待你立得第一份军功凯旋之时,便是你与韶阳公主洞房花烛之日。”
李沐辰俯首道:“臣领命谢恩!”
赵砺面上平和下来:“起身吧!诰命夫人请求在先,朕就破例让韶阳公主住在相府,该有的礼数莫要荒废。”
李沐辰走后,品达躬身赞道:“皇上此计果真高明!”
“哦?你倒说说,如何高明了?”赵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