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儿向服务员问了一些初入网吧的人注意到的事项,那个人给了她一个QQ号码和密码。其儿找了个位子坐下,打开机器,她跟过来,帮着登陆号码,并告诉其儿,这样就可以加好友聊天了。其儿迷迷糊糊看她帮着从哪里弄了个好友进来,就跟他聊了起来。
“你好。”其儿很有礼貌地向他问好,他也很有礼貌地向其儿回了一句:“你好。”然后其儿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他说很乐意做其儿的朋友,这样,其儿就有了第一个网络身份和第一个网络朋友。
后来的好多天里,其儿每天都要瞒着爸爸和姐姐到网吧里呆一会儿。和这个陌生的朋友说几句闲话,探索探索网络世界里其他我不知道的奥秘,听音乐,看网页什么的,或者什么也不干,发呆。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送到了家里,进哥儿打电话告诉其儿的。其儿打了个电话给妈妈,妈妈说其儿很听话,在大姐这里没有吵没有闹,还记得打电话给妈妈,所以要奖励其儿,明天来接她。
第二天,妈妈果真来了。二姐夫买了一辆小汽车,是他开着车载着二姐和妈妈来的。一下车就在计算路上过了几道关卡,收了好多费用的那位,就是的二姐夫,瘦瘦高高的身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其儿走近去瞧着这辆奔驰小车,心里怪爱惜的,心想或许自己会混到这辈子买辆这样的小车都没有希望的地步,等着瞧吧。
三个姐姐叽里呱啦在说着什么,怎么好像是说其儿的事情呢。
大姐说:“她又不是考得不好,老师都说她发挥正常了,谁知道她整天耷拉着脸是为了什么呢?”
二姐说:“她呀,就那脾气,一向自视甚高,自命清高的,不用管她。不就是没考上清华北大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妈妈听了,忙阻断了她的话,有些口不择言,说:“这些话你们都不要说了,也不是说一定要照顾她的情绪,那你们把她的生活照顾好了就行了,直到她进入大学去读书,让她读书去了,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坐着车行在回家的路上,二姐还在一本正经地向其儿强调:“考都考过了,有个学校读书就不错了,你就不要一心还想着没有上清华北大,可以吗?答应姐姐吧。”她伸手抚弄其儿的头发表示亲昵,其儿倔强地扭头回避。
车子开到家门口,好多人围观,一则看新车子,二则看新郎官吧?爷爷还从屋里拿出来一箍好大的鞭炮放着。今天,二姐显得特别美。想起以前在家里过年时,只要鞭炮一响,二姐准吓一跳,却不敢捂耳朵,两只手举在半空就停在那里,脚也跟着打颤,大家都笑她那是鬼子投降。今天的二姐没有那样了,既镇定又自信。
二姐那人生来就有那么一种天分,不是一般人说的那种人来疯,她的天分大概是在于做一个卓越的领导者。所以,今天面对这些街坊邻居,她会来一场非即兴的即兴演讲,一点都不奇怪。其儿站在后面看着,有点羞涩。
爷爷说,其儿考上大学了,只怕要准备准备,哪天请街坊邻居吃一餐,其儿听了很高兴,二姐的一句话却让其儿扫了兴:“又在那里耍什么小聪明?不就是想着人情簿上又收得到一笔钱来给你花吗?”真的是哑口无言。
庆升宴上,其儿见了好多亲戚朋友,人多得水泄不通。最重要的仪式就是爸爸叫其儿跪在大红色的祖宗神龛前谢恩请罪,这是我没想到的。其儿一向胆小,所以表现得很虔诚,可是她心里并不虔诚。她在默默地反抗,在心里,多年以后大家都会看到。
这位大腹翩翩的是其儿的大表哥。之所以叫他大表哥,是因为他是所有表兄弟姐妹里年纪最大的。其儿见到他的时候,正拿着人情薄在看,他把一摞钱递到了其儿的胸前,还没等其儿回过神来,他又转身走了,钱就放在桌上。
吓死其儿了,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
其儿想起过年的时候,大表哥一进我家门,就抽抽搭搭地哭诉,说是谁谁谁做了什么事情,对她妈妈不敬。他妈妈都死了好多年了,他还非坚持说要让其儿爹妈做主,还他妈妈一个公道,到她坟上面磕个头都是应该的。其儿见他这么一把年纪,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小孩似的,也想哭,稍一镇定,又觉得滑稽,想笑。
宴席散去时已是下午三点,二姐直催着要回去。妈妈看了其儿一眼,也说要跟着去。她的意思是看其儿愿意不愿意同去玩耍几天。其儿说不想去,她也就没说什么了,不过还是看得出来她很失落,但是二姐没注意到。
就这样,妈妈在家呆了还不到一天又走了,剩下其儿一个人孤零零的。弟弟放学回家,其儿就给他烧洗澡水,煮饭炒菜。
没事的时候,其儿就往邻居家去坐坐,和邻居家大婶说说闲话。大婶问我,你家二姐不知道拿了多少礼钱给你妈哦?其儿也说不知道。其实其儿是知道的,因为她一直拿着人情薄在看。大婶说:“要是三丫头或者是你也像她这样发财了,肯定不如她舍得拿给你妈妈,对吧?”其儿就说:“那是肯定的。要是我发财了,我会少拿点给妈妈。”大婶听了,吃吃地笑了。
总算捱到了开学的日子,爸爸从长沙赶回来了,一则给其儿准备学费,另则为表示他对其儿的珍爱,他要亲自把她送到学校。其儿懒懒的,心里想着,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哪次我升学去一个新的学习环境里,不是他亲自送去的呢?不明白他哪里来这么好的耐心。
爸爸说,其儿就读的这个城市,他以前来过好多次,所以很熟悉。可事实上,他是照着通知书上的地图走的,心里也直哆嗦,生怕坐车过头了。下了车,是一个十字路口,爸爸急得直在原地打转,分不清方向。说来其儿也觉得奇怪,这个地方让自己的方位定势都发生了混乱,为什么看着天上的太阳都像是从西方升起来的呢?
其儿和爸爸上了一辆学校派来专门接送新生的校车,不要几分钟,车子就开到了校门口,售票员说,今天特殊情况,车子会把新生直接送到寝室门口或者报到的地方,他们就在一位师姐的引导下,到报到的地方报了到,然后继续坐车进来到寝室里。
进到其儿被分配的寝室里,已经有几个室友先到了。还有陪同她们一起来的,都和衣躺在暂时空着的硬板床上睡大觉。
看到其儿进来,他们都站起身来表示欢迎,分别自我介绍。从他们的介绍中其儿知道了,这里连同自己一共有四个新生,两个本省的;一个是邻省的,离这里也不远;还有一个外省的,那就是千里迢迢来的,她说火车都坐了整整一天。有一个生活辅导老师傍晚的时候来看过了,交代了一些新生必须遵守的纪律,然后带大家去看了吃饭所在的地方,还有打开水的地方和收费洗澡的地方。然后告诉他们明天还有一天活动的时间,后天开始军训。到时候会有军事学校的教官来专门训练大家以增强军事技能。
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望着窗外,天空是一片深蓝色,几颗星黯然失色。
其实今天爸爸一离开,其儿就开始情绪低落,想流泪。其儿不明白爸爸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耐心,把自己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再送到另外一个地方。总觉得人其实是很脆弱的,是经不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太多这样的聚散离合的。忧伤像病毒一样疯狂噬咬着其儿。
爸爸大概就是一腐旧的知识分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而其儿,其实也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了,而且是个知识女性。今年的其儿可说是二十又几了,身上无处不散发着年轻女性特有的青春气息;论学识,自己也高中毕业了,其儿记得初入高中时,校长在学生大会上就是这样宣扬的:“进到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实际上就相当于你的一只脚踏进了重点本科大学的校门。“你看,我三年前就有一只脚踏进了大学的大门哦,到现在,两只脚全踏进来了。”
早上天还没亮其儿就起床了,她要好好地利用这一天的活动时间。其儿和室友一同走了出来,开始都有些生疏,便先后大致说了些各自的情况,其儿是望城的,她们一个来自衡阳,一个来自江西萍乡。校门口还是和昨天一样人头攒动,她们也没有太多的闲话要说,故走着走着便走散了。其儿要到商店里买些生活用品,还有文具。走进一个很大的超市门口,柜台上摆放着好多的布娃娃,看得其儿眼花缭乱。要买一个回去放在床上,白天作为摆饰,晚上抱着她睡觉。好像没有什么缘由的,就是觉得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如果抱着一个布娃娃,应该就能睡着了,所以想要买一个回去。
开学也快有半个月了吧?反正明天军训就要结束了。对于我这般不喜欢集体生活的人来说,军训大概是没有什么可记录的。无非就是那些好自我表现的拉拉歌练练嗓子吧,还有就是没完没了的腰酸背痛,其实也不尽然。
军训的第一天,其儿就发现了,寝室的那个女孩儿,从隔壁省来的,是个做美女的胚子。向来这样,对于美好的事物,其儿从不掩饰自己的赞叹。然而,面对眼前的这个活物,有着各种欲望的集合体,于自己可形成竞争之势,在某种程度上她还是个强者,我的这声赞叹,难免不会引起反响。
首先注意到的是生活辅导老师,他说:“陈其,她是美女,你也是个美女呀。”其儿很谦虚地回答说:“我才不是美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