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老师的办公桌前,其儿说:“老师,昨天的医药费到底是多少呢?我还是先还给您吧?我身上的钱够用。”老师说:“不用了,真的!不多呢,就几十块钱,等下我从班费里扣除就是了。”其儿真的还想说点什么以说服他,可是还能说什么呢?哑口无言,就这样,其儿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退出办公室的。
经过老师这么一介绍,其儿更加觉得自己很难与同学交上知心的朋友了,孤独感挥之不去。或许她也会想要辩解,向人解释这意外的尴尬。于是她想起了刘雅,可是还没等其儿开口,刘雅就像是看一个笑话一样的掩嘴嫣然一笑,然后扬长而去,把她撇在了一边。
这枯燥的学习生活,让人生厌,其儿终究也是个坚强的人,所以一直坚持着,矜持着。
初一时候的新鲜感终于过了,其儿觉得寄宿在学校里的这日子真难熬,觉得周末放假还留在学校里,其实是多么错误地在虐自己,怪不得不管她把自己留校的经历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周围人都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于是其儿也开始像其他同学那样一到周五就收拾包裹往家赶。
是的,回家的脚步总是那样急切,风尘仆仆。
义福叔叔是村里的公务医生,长年累月守在村卫生室里。义福叔叔的丈母娘正好就是爸爸的姑妈,所以说他是与其儿有些沾亲带故的,于是每次其儿一经过村卫生室门前那条马路,义福叔叔总会亲切地与她招呼,有时候其儿也会进去坐坐。
义福叔叔会说起他自己的儿子,两个都是在县一中里就读。尤其是小儿子陈军,初中的时候就去了那里的实验班,说起来,陈军和其儿小学时还是师出同一个老师呢。义福叔叔说:“我家陈军也是小学毕业就去考实验班,结果没考上啊。后来我送点钱,走点后门把他弄进去了,嘿!和那些考进去的没两样呢,期中期末考试从来都是名列前茅。”义福叔叔说起这些,就像是在说一个不朽的传奇。
也会碰上小学时的数学老师陈老师,他看起来一年比一年苍老,却总是很热情地与其儿打招呼。他也会说起义福叔叔的小儿子,那可是他的职业生涯中不容忽视的真正一个传奇。他说:“陈军小学的时候可聪明着呢,像你一样,比你还聪明!我教了他好多年,所以很了解啦。”
然后他就开始问其儿:“你的成绩怎样?期中期末要排名吧?怎么样?”其儿总是如实回答,然后老师就会摇摇头,说:“不行,不行呢!你怎么能就这样子呢!比起陈军当年,你可差着呢,他唯一不如你的就是当年去考试没被录取!”
其儿默默点着头,嘻嘻笑着,并不介意老师这样严格的指责。可是刚刚笑过,后来又觉得有点害怕,老师他一直说着说着,如果不是岔路口分道走了,其儿觉得他可能会生起气来,因为自己没把他的指责放在心上。可其儿还是只顾想着老师老了,可能有些糊涂了,反而更顽固,别太招惹。
回到家里,妈妈总是把其儿当成贵宾一样地伺候着。家务从不让其儿沾边;带回来的脏衣服脏鞋袜就像变魔术一样的变成了干净的;饭菜总是特意精心准备的,洗澡水也是精心准备倒在浴盆里的,完了之后,衣裤都只管泡在那里。
虽然如此,其儿还是免不了的要唉声叹气,妈妈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问:“怎么了?”其儿说没什么,有时候也会说无聊,然后装作很不经意地说起自己的不快乐,说完以后,其儿就觉得自己真够无赖,你以为妈妈傻吗,会听不出你的不快乐?然后就觉得越发的气馁,不得力。原来,妈妈一问怎么了,其儿只有回答什么都是没什么,才是最好的状态。
星期日的下午,要带的东西装在包裹里,都是妈妈整理的。临出门时,还是提不起精神,于是妈妈说:“要不我送你到车上,正好去路口看看有没有什么菜籽买来种。”于是“妈妈送我去上学”成了每每离家时必点的菜。
妈妈在路上会碰上熟人,随口打着招呼说:“送女儿去读书啊?好福气呢,好福气。”妈妈应着,内心和脸上的表情一样,都很平静。可是其儿却平静不了,如影随形的是看不到前程,觉得报答不了妈妈的惘然和羞涩,还有想到枯燥寄宿生活,无处宣泄的压抑。
舅舅说:“其儿其实是个好姑娘,又知书达理,又温顺。”其儿连忙点头笑笑,表示同意,也表示感激,谢谢舅舅的鼓励。可是人的内心世界谁知道呢?再没有比此刻更让其儿觉得自己自我形象分裂,面目狰狞得可怕的了。
大概是在其儿十岁左右吧,其儿上三、四年级的时候,那年表哥结婚。很早就听妈妈说了,给表哥说的媳妇定下来了,是村后庄里严姓人家一女儿,其儿就在心里细细推算着,那应该是和严海鹏他们是一家人远不了多少,事实上,表嫂还确实就是严海鹏挺亲的一个堂姐。其儿学着姐姐们的样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什么人呀!不就是娶个媳妇吗?拽什么拽!”
表哥婚礼的那天,其儿远远看着街坊四邻都向那一家子蜂拥而去,然后又看着新娘新客踩着礼炮雍容而至,爸爸妈妈也换好衣裳准备动身了,妈妈在叫其儿换衣服,其儿说:“等一下吧!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其儿在想着,如果新客里有严海鹏,今天一定要以上亲的姿态镇他一下。
正在这时,班上一同学从学校的方向回来路过其儿家,他说:“其儿,你还在家呀?没去陈老师家吗?陈芳她们都去了呢,说是陈老师叫你们去阅试卷。快去吧!快去!去迟了就没得阅了!”
其儿瞪了他一眼,很骄傲的样子,然后什么话都没说,一路小跑地去了陈老师家。其儿心想,自己向来就是那个急性子的人,什么事都架不住场,今天我非得从从容容地去坐个上席看看,所以我先去忙了自己的事,哈!
快走到陈老师家门口了,其儿才恍然发现自己被那搭信的同学给耍了呢!陈老师家会有试卷要阅吗?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放假前一天陈老师把所有要麻烦他心爱的学生帮忙的事都请她们做好了。
往回走的路上,其儿想起这事,越想越羞愧,然后又想起很多年前在严海鹏面前受的羞辱,发现当时的那感受和现在竟是一样的难捱呢。
来到舅舅家的婚宴现场,姐姐们都已经坐在了席位上,其儿气喘吁吁的,心想得赶紧找个位子把自己安顿好。看姐姐他们都在那里喜笑颜开,其儿只好卯着劲儿往人群中挤,抢着去占席位。而这又正好被正在招待客人的表哥看见了,他瞪了其儿一眼,吓得其儿赶紧伸手去捂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其儿就是觉得表哥这下肯定是要提她的耳朵。
没办法,其儿只好站在席外干巴巴地等着这一席收场后的下一席。本来就有些憋屈的其儿这下更觉得自尊心受损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一下委屈,一下愤懑,有时候又嬉皮笑脸装高兴样,有时候甚至还会夹住两腿夸张地装内急,谁也没曾理会她,可是其儿觉得所有的客人都在偷偷注意着她,偶偶私语全是在议论她,高声笑谈更是像刀子一样刺在其儿心上,她那么自信地觉得她就是这席间的一个笑话!
表哥总是让其儿坐在他的驾驶座后面角落里一个小凳上,很不起眼,而且很不占空间。人多的时候,表哥还会毫不留情地叫其儿起身给客人让座,那样子就像是在自己家里吩咐自家妹妹招待进门的客人。
表哥其实是个火爆脾气的人,不过心地也还可以吧?而且精神上也有点古怪气,所以对身边这个蹭车读书去的小表妹总想表现出一点异于常人的不愠不火,可事实上,他在其儿面前表现得比在其他任何客人面前还糟糕。
其儿一向老实,心想,表哥说要她让座怎么能不让呢?所以只要表哥一说,她立马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可是表哥也并不是不心疼表妹的人,所以总是莫名其妙地窝火,看其儿呆呆的样子,表哥总忍不住的想要说她的丑话。于是有时候,甚至会一段一段的荤段子,与车上的人说得唾沫横飞。
其儿也觉得委屈,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事都让其儿觉得委屈。可是其儿知道,她越是为一些生活中的小事情觉得委屈,妈妈越是不放心,越是要亲自送她去上学,指定坐上舅舅家的车,还要叮嘱舅舅表哥他们注意着她。所以说吧,一回到家就向妈妈诉苦,唉声叹气,这根本就是行不通的,最好是一丁点不好的情绪都不要透露给妈妈,最好是不要回家。
还是觉得小学时光美好,是那样的自由自在,没有压力。或许人越长大,压力也跟着长大了?想去小学时的玩伴都在那里的镇中学看看,可是那也得等到她们都在学校里的时候。星期六星期天肯定是不行的,节假日也不行,因为她们一样也放假了。
除此以外,其儿还想等到的是一个天高气爽的日子,那样的日子其儿会觉得心情特好。去见老朋友,一定要有个无拘无束的快乐好心情,因为其儿给她们的印象一直就是那样,她不想把不快乐带给大家,不想破坏了大家心里的好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