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也不过是实话实说嘛!你们家孩子多,送出去一个也没什么。反正女孩子嘛,长大了一嫁人,到底都是别人家的,哈哈!“本来就是,就是要找家好点的人家,不会错的!”他们知道女主人不好惹,不过总得把好事做到底吧?所以和事老这样重申了自己的意思。
“什么好人家呀,自己生的当然自己养!你见过还有比自己的亲娘更好的人家吗?真是扯蛋!”妈妈也不想太与人撕破脸皮,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就这么搭着。
“是呀,扯蛋!扯蛋!本来就是,这送养孩子的事,可不是我们说的这么容易。你想送,还要有人家想接受呢!”
“哪里有人家这么好要接受别人家的孩子呀?有好人家我也不想送。”
“好人家肯定是有的,只是你没有想过要送孩子嘛!要是有心的话,去打听打听试试?那肯定是有的!”
三妹放学回到家里,看到妈妈眉头紧锁着,那样子很吓人,就问妈妈怎么了。三妹说:“妈妈是不是想其儿了?我也想念她了,她怎么还不回来?”妈妈没说话,因为她的心思好像没有在这一点上。
过了几天,三妹好像又想起了这事,她说:“其儿是不是不想回家了?妈妈你把她送人了吗?不回来了正好,要送就送个好人家。”妈妈还是没说话,不过她觉得有点奇怪,三妹这孩子天天在学校里,难道也会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吗?也没细想,正忙着自己的事,后来就忘了。
又过了几天,三妹还是会问:“其儿是不是不想回家了?妈妈给她找了好人家,她去别人家享福去了?”她似乎有点失落,可是没人给她回答。
其儿有心事的时候,呆呆的,略带忧伤的气质,惹得外婆很是心疼。姨儿对孩子们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两表姐妹也很喜欢其儿,总是竭力逗得她开心。可是其儿真的想妈妈了,想回家,有时候她都可以整天整天的不开口说话,这让大人们无形中有种心理压力。
就在这时候,外公来了。外婆说:“还没到过年的时候,怎么就来了?”姨儿也说:“就是啊,我们准备留着她外婆在这里过年呢。其儿你就先带他回去吧。”外公说:“我来看看。其儿家的房子还没修好呢,我没准备这么早就带她回去!”
其儿说:“外公,我想回去了!”姨儿说:“去,去,小孩子家别插话!”
第二天一早,外公趁其儿还睡得正香,自己独自离开了,其实他是为了一点事情去了一个亲戚家,离姨儿家不远。为了这事,其儿失落了好久。事后姨儿说:“其儿家好稀罕呢,才出来几天,就天天念叨着要回家。”外婆就帮着其儿说:“其儿家当然稀罕啦,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
再过了几天,外公到底还是来把其儿接回家去了。
“外公,我家的房子修得怎样了?漂亮吗?”
“已经修好了,你一回去就能看到。”
一想到回家就能看到新房子了,其儿觉得很幸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路和外公拉着家常,其儿很快就到了家门口,一脚踏进新房,其儿顿时心生雀跃。首先迎出来的是三妹,她说:“咦!你回来了?还以为你再也不想回家了呢?还以为你去别人家享福去了。”其儿听不懂三妹在说什么,只是倚着墙根站着,觉得很幸福。
妈妈看见其儿回来了也很高兴,眼里的光都是温柔的,她说:“其儿回来了,快到妈妈这儿来,让妈妈看看!”不过妈妈很忙,还没等其儿走过去同她亲热,她又去忙别的了。
很快就要过年了,这一年的日子又要过到头了,人们口里念叨着这一年来生活的收获,于是年味儿渐浓了。杀年猪,宰鸡鸭,腌鱼肉,洗萝卜,扫烟尘,春联也贴上门框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了。“过年咯,过年咯!”这是孩子们最盼望到来的时刻。今年过年,其儿家还迁了新居,可谓双喜临门,应该说这年味儿是更添了一层。
年饭是要在除夕当天清晨早早地吃了的。一阵鞭炮响过,孩子们开始闻声而动。等到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打开大门,屋外早已是新年的光景。进哥儿最爱的永远是鞭炮,商店里今年又添了新品种,往地上一摔就能震天响。去年那火柴棍形状、往盒上一刮就燃的,今年看来是要过时了。进哥儿摔了几颗,很过瘾,说:“这是鞭炮吗?你确定这是鞭炮吗?”听他说话的是其儿,于是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些时候,进哥儿想起了压岁钱,抬头开始找寻爸爸的所在。爸爸坐在厨房门口,和一大早就出来串门子的本家叔爷爷聊得正欢。他向进哥儿喊道:“来,过来,给叔爷爷拜个年!”进哥儿走过去,单膝往地上磕了磕,算是拜年。然后,腿肚子拉得笔直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爸爸轻声吼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进哥儿不说话,是站在旁边的其儿帮腔说道:“他想要压岁钱买鞭炮。”于是爸爸像是有些生气地说道:“除了玩鞭炮,你还想别的吗?”进哥儿很老实地回答:“不想别的了。”引得在座的人都哈哈笑了。
叔爷爷叨叨念着:“压岁钱,该给!该给!”说着就去掏口袋里因为打牌而换得七零八碎的钱,一抓就是一大把。一边理着手上的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咦,我问个问题考考你看看!”
进哥儿两脚一缩,做了个立正的姿势,说:“叔爷爷,你考吧!”叔爷爷说:“你是想要小钱还是大钱呢?”
进哥儿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是其儿在他耳边说着“小”字,于是进哥儿说想要小钱。叔爷爷听说他想要小钱就笑着把钱收起来了,他说:“要小钱的没出息,我可不想惯坏了你!”这时爸爸也说:“您老留着吧,留着自己用!”说着就把叔爷爷的手推到了一边。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气魄,叔爷爷最后只好不好意思地说:“哈哈,晚上守岁的时候由爸爸给,爸爸会给大钱的!”
进哥儿也是这么想的,等到晚上守岁的时候,爸爸自然会给压岁钱。
“进了学堂门的已经有四个了吧?”叔爷爷和爸爸继续交谈着。
“还没,不过到今年下半年,小四也可以送去上学了!”爸爸说。
“哦,快了,快了,再过一两年,向你要学费的就可以排着队组成一个班咯。”
“那是,那是,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到了晚上,客人都离去了,妈妈才把好多从年头精心收藏到年尾的好吃食品都拿出来,让孩子们尝了个遍。于是,一家人聚拢了来,其乐融融。
进哥儿依偎在妈妈怀里,想起了白天讨压岁钱的事,他说:“妈妈,妈妈,今天叔爷爷要考我,结果我回答错了。是其儿教我答的,是错误答案。”
妈妈抚了抚他的额头,随口说道:“是其儿教的吗?她怎么教了你错的呢?下次不听她的了!”
“她说我应该喜欢小钱而不是喜欢大钱,结果叔爷爷讲我没出息!”
“妈妈,妈妈,我喜欢大钱,不喜欢小钱。因为大钱是将来用来交学费的!”
妈妈亲了亲进哥儿说:“真乖!”然后就想起了其儿这孩子回来几天了,怎么都没怎么打眼呢?心里好像欠了点什么,然后又想,这孩子其实刁钻得很呢。
过年了,外婆家是自然要去的。到了正月初二那天,妈妈总是早早地开始准备,各种大包小包的礼物一应俱全了,孩子们也会早早地换上新衣裳。可是,爸爸是不想早早地出门的。他坐在那里看着妈妈忙里忙外,瓜子壳磕了一地。
妈妈忙完了以后,开始催促爸爸了,爸爸却不紧不慢地说:“急什么,还早着呢!”
妈妈只好开口骂人,道:“你早点去会死人吗?”
爸爸还是不肯示弱,他说:“这么早去干嘛呢?你自己早点去就是嘛,你先走吧。”
妈妈是万万不肯一个人先走的,怎么样也要等爸爸先走,虽然有点忍气吞声,但比起一个人穷积极来,她宁愿这样。三妹说:“妈妈是怕去早了,舅妈要使唤她做家务活,像自家人一样。”其实她也就是这么想的,嫁出去的女儿,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回娘家去还亲热个什么劲呢?谁在乎呀?
爸爸之所以迟迟不肯动身也自有他的理由。本来就是嘛,急什么呢?到了一定的时间点,自然会有人请上门来,不迟不早,恰如其分。
爸爸说,这又不是什么麻烦事,隔着几丘田,顺着风一声喊:“陈姑爹!”他就知道该出动了,立马答应,起身走人。
邻居们都知道了爸爸的这一习性,常与之玩笑,说他这姑爹做得精贵,爸爸说:“哎哟,他舅家人实在是,也太热情了点!我算是怕了,早去了一点是火上浇油,晚去了一点是失了礼数,所以最好是恰着时间去的,嘿嘿。”
人说,女人能顶半边天,实际上,一个家庭里有个好女人,让她一人独自撑起一片天,也是不会有半句怨言的。舅妈的确是个精明的女主人,热情似火,不仅能把家业打理得旺哄哄的,更重要的是外人的欢喜也讨来了。逢年过节,其儿舅妈家的人气总是最旺的,客人车水马龙。
来往的客人,对其儿家来说,很多是不太熟悉的。爸爸总是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抽烟或者喝茶,而低头、哈腰或者随意嬉笑,都是爸爸所做不来的。于是年复一年,客人都会知道,这家有个尊贵的姑爹,沉默寡言,像个深沉的哲学家。
看见其儿和进哥儿,舅妈总是很喜欢的把他俩招呼进厨房,因为舅妈总是一刻不停地在厨房里忙着,也在那里和来来往往的客人打招呼,姐弟俩倚墙站着,听舅妈一声命令“立正”,就像接到了神圣的使命开始接受宾朋的检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