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显然也没料到刚刚还在跟她聊天的人没一会儿就要生了,掀开被子看了一下之后立刻吩咐人去烧热水,指使着几个打下手的丫头,然后把风写月赶了出去。
我感受到那一阵一阵的疼痛,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就算是神女,我也从来没有生过孩子,惶惶不安的想找个什么东西抓着,扯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扯到。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疼的一件事,即使有神力都抵不住那一阵一阵的疼,疼得我直想哭,只好用手紧紧地拽着枕头。
“师父……”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明明都没有心了,可是在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仍然喊出了这两个字。
模模糊糊的我听到稳婆说什么宫口不开之类的话,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没一会儿就有人往我嘴里塞了些什么,然后似乎清醒一点了,看到师父在床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师父……”
“别怕,我在。”
我没力气再说什么话了,也没力气点头,只是恍恍惚惚的想着,原来神也可以疼到没有力气的。
稳婆一遍遍的喊我用力,我不由自主的握紧那只如玉的手,企图借一点点力气来。
“蝶儿,蝶儿……”耳边的声音一遍遍的唤,我疼得意识都有些涣散了。
“胎位不正……推进去一点……重新来……”我疼得听不清稳婆讲话,只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
我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原先我会有鲜红的血了,原来我一直都不是妖。我是神,却拥有妖的身躯,那样的八字自然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
“蝶儿,醒醒。”我的意识模糊不清,只觉得谁往我嘴里灌了些药,很苦很苦。
之后似乎又有些清醒了,我咬着牙强逼着自己用力。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还有哪个丫头的一声大叫,之后一团乱糟糟的声音。
可是我还是觉得疼。
“蝶儿,可还好?”冰凉的指尖抚着我的额头,我冷的颤了颤。
“疼……”我几乎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团杂乱的声音,我感觉到那一阵阵的疼痛又一次涌过来。接着又是什么药灌进口中。
过了不知多久,那种疼痛似乎才消失了。我睁不开眼睛,只是觉得渴的厉害。似乎有谁一直在喊我,但是我听不真切,只觉得吵。
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我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被人一把按住了。
“刚生完孩子,好好躺着。”我偏头看向风写月,发现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我点一点头,张了张口,发现喉咙疼得说不出话来。
“孩子很好,是一对双生子。”风写月看着我,端过一杯水递到我的唇边喂我喝下。“兄长有一对赤瞳,哭起来声音倒是响亮;弟弟比较瘦弱,哭的声音也小。”
我想一想,看着他有些不解:“赤瞳?怎么会是赤瞳?抱来我看看。”
他应一声,喊了稳婆把一对孩子抱过来。
“外面凉,孩子刚出生也怕受风寒,所以都在房间里,四周的窗户也都关上了。一开始没想过是一对双生子,所以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另一个孩子现在被梅婆婆抱着呢。”
“嗯。”我应着,微微起身靠在风写月身上,看向那两个孩子。那个看起来比较伶俐的孩子,果然是赤瞳,一看到我就对我笑。另一个倒是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睡觉。
原先神族赤瞳的,只有血狐一族。若非神族,便是妖孽。
“以玉兮和大师伯的医术,不可能探不出这是一对双生子。”我皱眉,伸手探向那孩子的灵台。只是孩子灵台未开,什么也探不到。“把他关到后山神罚谷的法阵中去。”
“蝶儿?”风写月看着我的眼神明显是诧异。
“六个多月的时候,阿离总是踢我,当时他力气大得很,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看向另一边自顾自睡觉的孩子,竟然开口解释,“至于那赤瞳的孩子,大概是九天雷劫降下来的时候才有的,并且一直吸取阿离的灵气,所以我的神力才护不住他们两个。不弄清楚他到底是谁之前,不要放出来。”
稳婆没听到我说的话,只是看到孩子被抱出去,虽然说了一句孩子还小,可是似乎也是忌惮他的赤瞳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风写月听了我的话点一点头,看向阿离,忽然愣住了。
“阿离他……是谁的孩子?”
“哎哟,这位相公你怎么还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你看着小公子跟你多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看这小鼻子,看这小嘴巴。”稳婆抱着阿离指指点点的给风写月看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玉兮的。
“是是是,自然是我的,我是欢喜的傻了。”应着话,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抱过阿离,看着他的眼神有迷茫有惊喜。
我看着他怀里的阿离,发现他们果然很像。
“梅婆婆,你先出去吧,我想跟相公说几句话。”稳婆道了句万安,暧昧的看着我们俩,笑着退出去了。
我扭头看风写月,只见他一心一意的逗着阿离。阿离倒也不睡觉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竟然也是同一副清冷的模样。
“阿离是你的孩子。”说完这句话,我感觉到放着宫铃的那个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烫。
风写月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当初你失了三魂,为了动用引魂术,玉兮附在你身上与我行了夫妻之事。”我低头,从他手里抱过阿离。
他半晌都没有声息,我低着头看到他的手,白玉般的手背上有几道指甲掐出来的血痕。大概是那会儿我疼得受不住的时候抓出来的。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所以才会离开。我只想阿离好好的。”
隔了好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已经走了,阿离都已经睡着了,我却忽然被拥进了怀里。
“你早先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声音暗沉低哑。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大概因为那时候,我有心吧。”
“如今剜了,所以对谁都不在乎了。”
我想了想,然后摇头。“我还是在乎阿离的。”
头顶上传来一声叹息:“你就只在乎他了。那你可曾想过,等他长大了问起自己的父亲,你该怎么跟他说?”
“他不会问。”
“他不问不代表他不想知道。有谁会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风写月的声音顿了一会儿,“蝶儿,嫁给我可好?”
这句话让我猛然想起当初拥着我的那个男子,身着大红喜服,在我的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如今我连心都没有了。”
“我给你。”不过三个字,宫铃竟然又开始发烫了。
“好。”我按了按胸口原本该放心的那个地方,不由自主的点头。“可是阿离还是要姓安,这是我答应玉兮的。”
“嗯。”风写月应了,“我去准备婚事,一个月后,我们成亲。”
成亲之前的一段时间我都乖乖的躺在床上。风写月给阿离请了奶娘来照顾他,可是他也时常哭着要我抱。我没有太多力气抱他,有时候听他哭的凶,都恶狠狠的想把他毒哑了,可是后来又不由自主的哄着他入睡。
生完孩子之后小腹就一直疼,疼了十多天才算好转的,挺大的肚子慢慢收下去了。
奶娘说小孩子爱哭是正常的,可我觉得阿离总是哭却不太正常。按理说神族的孩子大多早慧,阿离看起来却一点都没有早慧的样子。
这次成亲之前南宫翎送来的喜服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一身了,衣服看起来更加精致贵气,上绣的也不是合欢而是大片的折枝牡丹。
只是我却并不觉得有多么欢喜,倒是有些遗憾那个拨浪鼓不见了。如果它还在的话,可以给阿离当做玩具。
这次没有人背我上软轿。
因为身份不同了,如今是天权神女下嫁,所以前来业飏山恭贺的各路仙人仙子很多,连弘清上仙都来了。
主殿到处都是恭喜的话,热闹的我都有些诧异。
我以前怎么就没听人说过我跟写月上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记得那时候还有人暗地里说我是妖孽狐媚子,盯上了上仙是为了要吸取他的精元。
果然人心这种东西,还不如一块石头来的实在。
这次的婚礼一路都很顺,除了中途阿离哭的凶我不得已只好抱着他拜堂之外,其他倒没发生什么事。
期间神罚谷的法阵还震动了一次,不过孩子毕竟才一个月大,不管是神还是妖都没那么大本事能够闯出来。
只是三桓散仙的恭喜尤其的假,表面上笑的脸上的肉都颤颤的,眼睛时不时的瞟着阿离。大概回去了又要在背后说我这个女人不要脸面竟然未婚生子之类的话。
因为抱着阿离的缘故,拜完堂我就直接回房间了。神仙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爱喝酒的都自己找人结伴喝酒去了,风写月处理了一些事情也很快就回房间了。
我的房间给阿离和奶娘住了,喜房是隔壁的那间。
风写月回来的时候,阿离已经睡着了。奶娘过来把他抱走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低头坐在床沿上,只觉得这一切就像梦一眼。以前有执念,可现在没了执念怎么就更不自在了呢。
“幸好,与你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的,是我。”这样低低的声音,让我失笑。
“师父,你可知道人为什么会害怕?”这话是我以前问过他的。
“因为有执念。”他叹一声,回道。
“执念太深便是心魔了。求之可得,便去求取;求之不得,便是妄求。失而复得,便是缘法;失而不得,便是注定。为什么还要害怕呢?”
他却摇头。“你当初懂得害怕的时候,是我没有守护好。可是你没看到,我一直都在害怕。”
咔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我低头探了探,发现宫铃上有一道裂纹。
我没想到夏侯安儿会在我成亲之后的第二天带人闯到业飏山来。
更没想到她会在我动用神力移动明阴山的时候来。
听到外面杂乱的打斗声,我的脑子有点打结。风写月是在外面守着我的,可是想到他那几乎毁尽的修为,我的神力就凝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