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模样有什么重要的,不过也就是一副承载魂魄的皮囊而已。轮回也不过就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存在。所谓情劫,什么时候想通了,放下了,也便消散了。”
师父讲话的声音淡淡的不见丝毫起伏,倒是让我回不过神来。“就这样?”
“情劫,就只是这样。”师父看了我一眼,微微摇头。“不过情劫只是命劫,你若要成仙,却要经历天劫。蝶儿,为师不求你修炼成仙,修习好法术也就够了,至少走出去不至于被其他妖物吃掉。”
“师父,如果修炼了仙法,不想成仙便可以不成仙的么?”难道成仙也是靠着自己的一句话?哪天我想成仙了就对着上天喊一声“我要成仙”么?
“这倒不是。成仙一事,要看仙缘、机遇、秉性、修为,不是说一说便可以的。但是倘若修为和时机到了,成不成仙,却也由不得你了。”
“那万一法术修习的过了,怎么办?”对于师父说的话,我心有戚戚焉。
“你倒是会想。你这法力低微妖气浅淡,想要修炼成仙怕是也要等到为师仙寂之后了。”师父的声音很好听,但是说出的话却让我觉得很暴躁。
“师父,你怎么那么期盼着自己仙寂呢?”
“仙寂也是注定的,暴躁什么,不论是仙还是妖,甚至是神,都终将会寂灭的。法术你自行修习便好,有为师在,总不会让你练的太过。”
师父轻轻抚了抚琴,手一挥丢过来一本书。
我翻着看了看,书名为《五律》。
业飏山虽然门徒众多,但是入门弟子却很少,尤其是师父至今只有我一个徒儿,并且是还未行拜师礼的。
所以想当然的,风华殿只有我跟师父两个。师父喜静,很少有人来打扰。
不过今天明显就是个例外。
因为当日三师姐送我的法镜惹出来的事儿,业飏山的几位师尊便都知道师父收了一个妖物做徒弟。大概是修仙的日子真的太过清闲了,大师伯跟二师伯竟然闲的跑来围观我。
我在潭边桃花树下抚琴的时候,正是被这两位师伯吓到了。
其中一位倒还好,一袭墨衣束发而立,一看便是仙人,只是眼神凌厉看得人没做坏事都会觉得心虚。
可另一位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了。我虽然没见过多少仙家,但是从来没想过仙家会有这样的。一脸大胡子也不整理,不束发,长得一脸凶相,笑起来却憨得让人忍俊不禁。
“大师伯,二师伯。”我乖乖的行礼,不想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洗梧师兄说过,大师伯严谨凌厉,二师伯闲散不羁,那这个大胡子肯定就是二师伯了。
“你就是三师弟的徒弟?”大师伯冷眼看着我不说话,二师伯却围着我正着绕了三圈,反着绕了三圈,绕的我脑袋都晕了。
“嗯,是。”我点头。“二师伯你可以不围着我绕圈吗?头晕。”
“啊哈哈,失误,失误。”二师伯笑的眼睛都快没了。“三师弟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么个小丫头,看着就好欺负。”
好欺负?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丫头瞪什么人啊,这么凶可不好。”二师伯也瞪我一眼,伸出手打算拍我的脑袋,却堪堪被大师伯的折扇阻了。“上官子墨,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你徒弟。”二师伯的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
“莫欺负晚辈。”大师伯收了折扇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那模样,如墨仙一般。
诶?我是妖物,他们竟然不为难我?我表现出了深深地茫然。“师父是不是威胁过你们了?”
“啊?”二师伯也很茫然。
“那,你们为何不找我的麻烦?”师父说过,有问题就直接问,这是美德。
大师伯又抿了一口茶,不回答我的话。二师伯沉默了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啊哈哈哈,你这丫头,我看着怎么不像妖,倒像个活宝呢!”
“我才不是活宝。”我看着二师伯,内心深深地不齿。
“我记得洗梧跟我说他这个小师妹话少的很,怎么我瞧着就不是那个样子呢?”这回二师伯换了个打量我的方向,改成了上下看。
“二师伯,小心脖子。”以前没人跟我讲话,自然话少,现在还是不讲话,那就该是哑巴了。
“蝶儿。”不远处传来一把清润的声音,听得我开心的跑过去。
“师父。”看到师父湿着的头发,我就知道他刚刚是去后院的温泉沐浴了,随即很自觉的跑去拿了毛巾过来,给已经坐下的师父慢吞吞的擦头发。
“三师弟啊,你这是收了个徒弟啊,还是收了个丫鬟啊?”二师伯眯起眼睛,样子怎么看怎么猥琐。
“自然是徒弟。”我反驳了一句,自顾自的不理他给师父擦头发。
“我看这徒弟对我的胃口,你不如继续作你的孤家寡人。”二师伯这话刚说完,就见师父衣袖一扫,石桌上青花边儿的瓷杯飞速的向着二师伯砸去,二师伯挡了好几下都没挡住,竟然直接被逼到了院外。
“风写月,你就是跟上官子墨一个德行,见着我就动手。”二师伯气的吹胡子瞪眼,接住了那个瓷杯又厚着脸皮朝这边走来。
“为师不尊,抢人徒弟。”师父抿了一口茶,转头看我。“琴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我摸了摸鼻子,很自觉的抱了琴放到不远处的琴桌上。
这两个月来我已经摸清楚了师父的习性,每日这个时间便去后院的温泉沐浴,然后回来弹一首曲子给我听,之后便由着我自己琢磨琴谱,他坐在一边看书。
“那首曲谱可会弹了?”师父不抬头,也不管又坐过来的二师伯。
“未弹过。不过,大概,是可以弹奏的了吧。”我有点心虚。原先我弹琴,只是照着五律上的琴谱练,也没有想到要练习弹奏那日记下的曲谱。
“嗯,试一试。”师父随意的坐着,如往日一般拿出一本书开始看。
我心虚的看看大师伯,再看看二师伯,见两人都没有要走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把手放上了琴弦。
这首曲谱倒是没什么难的,不过因为没弹过,我弹得磕磕巴巴的,一会儿断音一会儿断音。偷眼瞧着,师父倒是表情淡然,反正这些日子也被我的琴声摧残惯了,可怜的大师伯和二师伯表情就不是太好了。
大师伯的表情倒还好,只是眉头皱的很深,握着茶杯的手上沾染着几滴水渍;二师伯比较直接,捂住了耳朵。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我的内心挣扎了一下,终于停下了弹琴的手。“大师伯,二师伯,你们若是听不下去的话,是可以先回去的。”
“不必管他们。”师父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看书。
“可是……”我还是有些犹豫。
“听不下去他们自然会回去,又没谁叫他们留在这儿。”
“好吧。”我指尖一挑,继续弹琴。虽然他们的表情对我弹琴的积极性很有打击,但是也可以被我看做是激励的。
乱七八糟的琴声又从我手指尖蹦跶出来,颇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
“怪不得今年这风华殿的桃花凋谢的这么早。”二师伯似乎有些忍无可忍,“再这样下去,估计这寒潭中的鱼都该死绝了。”
“那就拿去做鱼汤。”师父的头依旧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