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依先谢过皇上。”火野蕾依微微一笑,带了些许神秘道:“皇上,蕾依说过要让北炎最好的舞姬给你献艺,自是不能食言。今天,蕾依想要给皇上一个惊喜。”“是吗?那朕可真要看看。”她勾起了星野光的好奇之心。而妃嫔们心里多数不屑,北炎这等蛮夷要论舞蹈如何比得上西煌,要说惊喜岂不可笑。正想着,戏台之上响起了琵琶的声音,悠远轻扬。
随着乐声,一名女子摆着纤细柔软的腰肢盈盈步入,她穿着一袭银白色的软锦纱衣,夜风轻拂,衣袂飘飘,淡淡的月光洒落,如梦似幻的圣洁。众人只看到她的背影,却有一种极致轻柔的美感,似是随风飘然而至,又仿佛随时会乘云而去,消失在月夜的光华之中。乐声飘于风中,她嫣然回眸,面纱遮掩了或是惊为天人的容貌,眼眸澄澈,水光潋滟。她双臂一挥,水袖破风而出,卷尽凡尘俗世一切美好。
水袖自然垂落的顷刻,她轻而转身,轻纱罗衣如絮翻飞,丝绢秀发如云轻扬,纤柔婀娜的身姿随之舞动起来。琵琶声如小溪流水,潺潺不绝,她犹如水中仙子,身段轻盈舞于粼粼波光之中,人间的烟火之气悉数消失在她轻灵的舞姿中。如玉素手婉约流连,仿似柔若无骨,水袖却如破流云千幛,飞入夜空,缱绻星尘。夜色朦胧,月光无声落在她的身上,世间的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景致倏然退幕,但闻琴声悠悠如流云千片,只见佳人绰约如凌波仙子。此时,乐声骤然转急,她以右足为轴,漫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众人正看得入迷,一下子琴调拨高,她顺着音韵翩然跃起,裙裾飘飞,似是凤舞于天,水袖凌空织尽红尘万丈。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也回落地上,软纱如雾美人如梦。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星野光的目光已被深深吸引,女子身上的柔和气质竟是如此熟悉。他有几分失神,只想她摘下面纱一睹芳容,当对上她如水的眼眸,心中又是一凛。星野光的神情落入水野亚美眼中,她微微一笑,心中窃喜。他愣怔一下,随即回过神来,鼓掌赞许道:“好,好,这舞姬跳得相当美!”相较于星野光的赞赏,其他妃嫔皆不以为然,甚至微露鄙夷之色。而西妃心中尽是猜疑,火野蕾依无故来访,还特地带舞姬入宫献舞,不知道葫芦里买什么药。“当真美若仙子。”
只有太后不吝于称赞之词。“皇上,这位舞姬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特意为您献舞的。”火野蕾依高深莫测一笑。“哦?那公主该让我认识认识这位佳人。”星野光此时真是极为好奇。“当然。”火野蕾依转而对台上之人道:“小兔,还不过来参见皇上。”女子走到席前,行跪拜之礼,轻然道:“奴婢月野兔参见皇上。”出人意料的是,女子的声音很是低沉沙哑,与她的柔美气质相比有种强烈的违和感。星野光初闻之下,不禁错愕。“抬起头来,让朕朕看看。”月野兔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抬头,一双盈盈秋水之眸,如诉私语。星野光心下一震,面纱遮住了她整个容貌,但仅是这双澄明的眼睛,这般熟悉的眼神已经让他近乎痴怔,嘴里喃喃说道:“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但是月野兔,也即东闾凝月却看见他眼中的波光流转,当下感觉到他口中之言所为何意,想到他还惦念着自己,心中暖流丛生,暗忖:我回来了。西妃看两人无言对望,心中暗惊,她一直盯着月野兔看,悚然发现她的眉目与东闾凝月极为相似,只是她的头发是金黄的,而东闾凝月葬身火海也是不争的事实,她才镇定下来。只是星野光对她分明产生了浓厚的兴致。“皇上,您说什么呢?”西妃赶紧打断两人。听到她的话,星野光一个激灵,从痴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并未回应西妃,目光自始至终流连在月野兔身上,说:“怎么不摘下面纱?朕倒想看看跳出如此轻灵之舞的女子是何模样。”“皇上,请恕奴婢不能从命,奴婢陋颜,不敢冒犯圣上。”
她心里哆嗦不止,表面上却自持镇定。星野光倒是不怒,挑眉狐疑道:“是吗?朕就要看看你是如何陋颜。”其他妃嫔大多面露厌恶之色,以为她这是欲拒还迎,故意勾起星野光的兴致,不必想面纱之下乃惊为天人,意图让星野光得见容颜那刻有所惊喜。月野兔慌忙叩首,声音微颤:“请皇上恕罪,奴婢恐惊到圣驾。”“哼!你这是如何都不敢摘下面纱!”星野光起初也只以为这是她的小伎俩,如果适可而止他会视为趣味,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就真的触怒圣驾了。怒意当中还有强烈的疑惑,她为何坚决不肯展露容貌?火野蕾依见星野光面有愠色,连忙打圆场道:“皇上,请息怒。月野兔说的是真话,她幼年在森林里迷路遇上野狼,虽幸而获救,但是脸颊被抓伤严重,留下了永久的伤疤。不过她自幼学舞,确确实实是我朝最好的舞姬。只是她跳舞从不露脸,这也是女子爱美的自尊心,望陛谅。”
这套说辞还是水野亚美想出来的,相信星野光也不会为难月野兔。“既然如此,朕也不强人所难。”但他心中始终想要一睹面纱之下的真容。“谢皇上恩典!”“容貌如何倒也无妨,你的舞姿的确美,不愧为北炎最好的舞姬,可惜朕再也难以观赏到。”有心的人一听,就知道他这话是故意说给火野蕾依听的,委婉地向她讨人。“皇上,这有何难,只要您喜欢,小兔大可留在宫中,随时为您献艺。”火野蕾依笑逐颜开,她就是等星野光先开口。“公主愿意割爱?”“既然小兔遇到赏识之人,我还替她高兴呢,只要她愿意就是。”火野蕾依笑着望向月野兔。
月野兔在星野光的凝视之下,叩首谢恩:“奴婢得蒙皇上赏识,实为无上荣宠。”“好,那你就留在宫中。”他注视着她,表面上波澜不兴,内心却涟漪不断。她的神韵与东闾凝月竟是如此相像,竟让他有所错觉:凝月回来了。萦兰殿,西煌皇宫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宫苑,并无华丽奢美之气,却不失整洁高雅。月野兔只是舞姬,入住此处正是恰当。然而,在她踏进后宫之时,众人已是议论纷纷,猜测着星野光对她的心思。“小兔,这药趁热喝了。”
水野亚美作为东闾凝月的近身婢女,获得星野光准许一同留在宫中,为谨慎起见,她也是喊东闾凝月的化名。月野兔看着乌漆漆的药,自然而然微撅小嘴,“这药还真不是一般的苦。”“苦口良药,再喝一个月,你的嗓音就能恢复七八成了。”水野亚美当然知道月野兔怕喝苦药,贴心地拿出小纸包,展开一看原来是蜜饯。“我就知道亚美最好了。”月野兔粲然一笑,乖乖捧起碗屏息喝下了药,立即往嘴里送进一颗蜜饯。甜滋滋的味道充斥味蕾,她微蹙的双眉才舒展开来。水野亚美笑笑说:“小兔真乖。”“好呀,亚美你也会开我的玩笑了。”
她轻轻捶打一下水野亚美的手臂,笑得动人。水野亚美与月野兔相处了一段时日,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严肃刻板,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不闹了,让我给你上药吧。”水野亚美拿出一个银盒子,月野兔随即解下面纱,脸上的疤痕虽然依然清晰狰狞,但是已经稍微变淡。水野亚美细致地将凝香百露涂抹在月野兔的脸上,一阵阵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涂完药,水野亚美把东西收拾好,“你早点就寝吧,最近也累了。”“嗯,我待会就熄灯。”
月野兔顺着说,眉目间却有一缕缕展不开的愁云。水野亚美无奈地望了她一眼,便离开了,门合上的那刻不禁轻然叹息。她明白月野兔此时此刻必定心绪烦乱,绕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宫中,又岂会安宁呢。月野兔自从再见到星野光的那一刻起,便心无安宁,那个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如今近在此尺,却又似远在天边,她无法对他表达丝毫的情感。看来今夜也是难以入眠了,她索性出去走走。踏着月夜的光华,迎着盛夏的夜风,走在熟悉无比的地方,仿佛光阴倒流,又回到他们曾经耳鬓厮磨的美好时光。棠芸殿,三个大字依然金灿灿。原来她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曾经的寝殿,大门之上赫然贴着封条。你封了这里,是否也将所有的记忆永远尘封呢?她只以为星野光不愿再踏进这里,又何曾想到他封住棠芸殿,便封闭了所有人的觊觎,这个宫殿他不会再赐予任何妃嫔,也不让任何人真正进驻他的心。
这个地方只属于东闾凝月,只能承载他与她的故事。这般独一无二的席位,在他心中此生仅此一席。在她思念他的那些日夜,他又何曾忘却半分往昔的美好。若是她知道他在疯狂想念她的夜里,只有在棠芸殿才可获得安宁,该是如何的心痛。在这里待久了只会更加难过,她怀着一种复杂无比的情绪正要离开,却不想一转身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让她惊愣不已。“你怎么在这里呢?”其实,星野光之比她晚一点来到这里,他一直在观察着她,心里的疑惑愈加浓重。“奴婢参见皇上。”她反应过来,尽量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