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强烈地不舍她,很想将她留在身边。她却将手自他掌中抽离,说:“我们都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其实自我嫁到西煌就没有,只是我们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妄想改变。遥哥哥,我最后一个请求,忘记我重新开始。”“你所有的请求我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个不可以。”即使失忆都不能抹去的感情,为什么要自己舍弃?“比起今生不能相守,更令我痛苦的是你因我受到伤害。在以为你死了的日子里,我是那么地恨自己。很感激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那么我只想你好好的活着,你知道吗,知道吗。”这两个“知道吗”
是多么无奈,又是多么让人心痛。星野光早已用行动告诉她,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机会。那些他努力寻找记忆的日子里,眼前这个他深爱的女子却是活在痛苦、自责与思念中,他好像看到了她在无数个深夜因他而落泪,独自悲伤着。他闭目拧眉,轻轻的一声叹息,道不尽百千红尘万丈愁。缓缓睁眼,一点光亮闪过双眸,旋即隐在眼底深沉的哀伤中。抬眼凝望间只有如水般澄明,一如她适才的坚定,与无奈的决意。“我依然不会答应你,今生今世我铭记着你在心底,无关过去的记忆,即使我们只有此刻的相识,我一样会为你守候终生。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此分离,最起码我有两天你的记忆。”“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泪,不是哀伤的流逝,是浸入心底的伤痕,使痛楚更加清晰,使心碎有了撕裂的声音。最后一次,天王遥极其轻柔地抹着东闾凝月的泪。第一次,天王遥对着泪眼婆娑的东闾凝月笑了,是那种温柔得令人心酸的微笑。“我送你回去吧,最后的离别。”夕阳西下,晚霞渲染了天边的云彩一片赤红,映照着洛州的街道像是镀上微微一层光彩,迷蒙得很不真实。回连城府的路其实并不长,但天王遥和东闾凝月却走得极慢,且一路无语,仿佛走过了漫长的往昔。他们都知道走过这一段,或许从此天涯是陌路。终于,走到连城府,两人默然对站,道别的话始终说不口。然而,打破这份沉默的是东闾凝月预料不到的声音。东闾凝月讶然回头,看到了一脸冷戾的星野光,他的双眼分明是炽热的怒火。而天王遥直觉他就是星野光,迎向他的眼神满是敌意。东闾凝月赶紧走到星野光的身边,紧张道:“遥哥哥失忆了,我只是去跟他告辞的。”天啊!她怎么就让天王遥送她回来了,星野光知道他还没死,不知会不会伤害他。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你们重逢了?”失忆?天王遥那个眼神算什么,根本就是向他挑衅。还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死,但他既然能杀他一次,那么就可以有第二次。“他失忆了,也开始新的生活了,那过去的事也就不必提。”她看星野光阴沉的脸,也猜不透他怎样的主意。星野光冷冷瞥着东闾凝月,说:“他竟然还会忘了你?想必你都还不曾忘。”“我去找他,只是跟他告辞。两天后我们离开洛州,以后就不相往来了。”东闾凝月急忙道,双眼余光偷偷瞄着天王遥,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出事儿。“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好好聚聚,算是践行。”星野光勾起一抹冷笑,对着天王遥说:“天王公子,月儿说今天是给你告辞去的,那赏脸一起喝个酒吗?怎么说我们也算久、别、重、逢。”
“好啊。”天王遥凌厉的眼神望向星野光充满了傲意。东闾凝月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光是听他们的语调就觉得敌意十足。月华初上,淡淡的光芒洒落在连城府雅致的庭院中,小桥流水、山石楼阁罩着微微的光晕。虽则夜风萧然,这依然是个醉人心驰的美好静夜。只是,这夜注定没有宁静。亭中坐着两男一女,均是冠绝尘世之容,怎么看都是美好如画,偏三人之间是令人不安的压迫氛围。即使再迟钝的人都知道有所不妥,两名丫鬟放下了美酒点心便在星野光示意下离开。“天王遥,你当真失忆了?”星野光带着一丝狐疑的目光直视着天王遥,直截了当问出来。“我也想没失忆,那就不至于忘了月儿。”天王遥故意望了东闾凝月一眼,而后以一种仇恨的眼神望着星野光:“说起来这全拜你所赐。”
虽然他对星野光没什么印象,但潜意识里很是讨厌他。星野光的脸色骤然沉下,语气中隐含着森寒之意:“你倒是说得我罪人似的。普天之下,敢于抢君王妃子的人就只有你。”“抢?你怎么不问问月儿何曾愿意嫁你了。”天王遥神色冷然,如果不是利益联姻,如今他和东闾凝月已是相敬相爱的夫妻。闻言,星野光心下大怒,正欲发作。然眼角余光瞥见柳眉紧蹙的东闾凝月,随即嘴角一扬,浸人寒意隐于眼底。“不管当初她愿不愿,如今她就是我的女人。既然失忆就不要再惦念着过往。”如同宣示主权般,星野光一把搂过东闾凝月,斜睨着天王遥的眼神是那么得意,微微扬起的下颚高傲得不可一世。天王遥放于膝上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肉中亦浑然无感,他只觉此刻心如刀割。事实胜于雄辩,她是星野光的女人,无论他如何不愿接受,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强迫女子,倒也算君王的本领。”
天王遥冷笑一声,无所顾忌地瞪视星野光,以一种不输于王者风范的霸气。星野光忽而一掌拍下,石桌顿时一震,可见震怒之下其掌下运上了功力。他眼眸中闪过危险的光芒,说出口的话全然是威胁之意:“天王遥,你别不知好歹。”东闾凝月察觉星野光语中隐含杀戮之意,且看天王遥亦是一脸阴骘。她一手轻轻拉着星野光的衣袖,盈盈如秋水的眸子宛然流转着哀求,说道:“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今天不是说要践行嘛,何不喝喝酒。”她如此一说,三分哀戚,七分婉约,星野光和天王遥之间的寒冽之色亦是消退几分,只是依然一副仇视对峙的模样,谁也不愿退让一步。东闾凝月倒好了酒,且看二人无所动静,她望向星野光如有点讨好般说:“我先饮为敬。”她正举杯向唇边,星野光却是一把按住她的手,说:“你不胜酒力就别逞强。”他现在非常不爽,就是看不惯她为天王遥担忧的样子。天王遥知道东闾凝月是为他打圆场,他闭目将所有仇恨与不甘吞下心底,举杯望向星野光道:“我敬你。”一饮而尽,带着几许苦涩。星野光勉为其难喝下一杯。这样一来,东闾凝月高悬的心总算稍微放下。如此往来数杯,夜色已深,星野光遂留天王遥住下。
丫鬟请天王遥随她到厢房休息,然他只是凝望着东闾凝月随星野光离开的倩影,久久不能收回目光,随口吟出一句:“凝云深处夜独倚。”东闾凝月自然接了下句:“月下幽泉秋静思。”她的双眸随即泛着泪光,回眸一望,对上天王遥深邃如夜的眼。泪珠缓缓滑下,仿若在时光中划开一道裂痕,这瞬间的停顿只属于他们。当年他画了一幅秋夜望月图送给东闾凝月,画中正是题上了这两句诗。如此明显,东闾凝月当即明白天王遥的心意。但当天王遥试探她时,她还故意捉弄他,骗说自己笨不明诗画含意,愣是逼得天王遥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直教她的心如灌蜜般足足甜了数日。他们这般情景一场碍着星野光的眼,他脸色一沉,愤然拂袖离开。
东闾凝月心道不妙,亦趋亦步跟了上去。走过花架长廊,星野光步履飞快,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然脸色却愈加难看。他任由东闾凝月在身后急促追赶,途中数名仆人向星野光行礼问好,他也是紧绷着一张脸不予一顾。星野光推开房门的动作可称之粗鲁,全然失了君王的翩翩风度。他背对着东闾凝月而站,信手背后,他在等着东闾凝月给他一个解释。然而随着吱呀的关门声,房中便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东闾凝月望着星野光的背影,欲言又止,她亦在等着他的责问。然越是沉默,他心中的怒火越欲喷涌而出。星野光转身,紧紧盯着东闾凝月,眸中赫然燃烧着熊熊怒火。“莫怪你舍不得离开洛州。”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蕴藏着此刻他都不愿承认的心痛。
“我没有,我不是去道别了嘛。”她承认在跟天王遥告别时心中很是不舍,很没有想象中那般痛。“东闾凝月,你不要总是挑战我的耐性。你为何不敢告诉我你们重逢了,为何要隐瞒着我去见他?就是因为心虚。”星野光像是受伤的狂狮般冲着东闾凝月大声说着,额上青筋毕露。“他已经被你伤至失忆了,难道我还要无情地不理他?”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为何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承认她爱天王遥,为何不像以前那样无视他的怒火。为什么她竟是在意他的感受,他眸中转瞬闪逝的受伤深深刺痛她的心。“你对他有情,所以你就对我如此无情!”说着他抄起桌上的茶杯朝她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快速划过令人窒息的空气,她猝不及防眼看着茶杯破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