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背景,各式奇怪的生物,微小的似虫子般在他面前漂浮,他心想,人死了以后是这般的吗?他一惊,我死了吗?他便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果然一点心跳都无,他已死了。然后他坐在岩石上,一遍遍地回忆亲人朋友,从小到大的各种好事糗事。他想到杨清玉,他想到白尔雅,他想为何不在临死之前,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呢。算了,不说的好,她肯定瞧不上自己,说了她定要讨厌自己。
他暗自庆幸了一会,痴痴地笑着,刚才亲了白尔雅一口,虽然不是真正亲了她,也算是亲了她。有一条大鱼躲在不远处,看着这个奇怪的生物一副如同刚进了大餐的样子,好奇地游了过来。这是只海豚,它不是在看余贤,而是在以它独特的方式观察他。余贤见它样子不算凶狠,便和它亲近起来。它像只小宠物般任由余贤抚摸,发出“咿咿”的声音。余贤拍拍它的脑袋,海豚头一扭,尾巴一摇,游走了,余贤便跟着它走。余贤听人说过,海豚是最亲近人类的动物,且擅长声波定位。他想去看看一起遇难的船员兄弟们。
于是,海豚游着,他居然是走着,走得比在陆地上还轻松,四维方向都可以移动。周围的蓝色越来越浅,光线越来越亮,最后一片白茫茫,刺眼的很。余贤摸了摸眼睛,闭了一会,睁开后看见的是明晃晃的太阳和一片碧蓝的海水。海豚在他身边欢快地跳跃着,跃出海面。一股水柱从海面升起,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甚是好看。又一股水柱升起,另一只海豚从水中跃起,跟上刚才那只海豚的节奏,一上一下,和谐地为自然舞动。余贤的身后,“哗”的一下,一只只不知哪儿来的海豚高高跃起,在举行比赛似的,一个跳得一个高。
透过水柱,余贤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绿色的小岛,孤独地飘在海面上。他便头露出海面,两脚在海水里走着,向海岛进发。海豚引路,那里或许是个收留亡魂的地方。这是一座无名的荒岛,生物种类繁多,生态系统稳定平衡。有些生物是余贤所没有见过的,当然他没有见过的地球生物多如牛毛。他在岛上看到有一种鸟儿遍体长满了金黄色的羽毛,有一只成年孔雀般大小,尾巴上插着五根长长的羽毛,软软地垂在身后,走起路来像皇宫里的公主。这鸟不会飞,余贤想它大概是孔雀的远亲吧。岛中央有一株千年果树,躯干有两三人围抱般粗大,顶上枝繁叶茂。可是这树长得甚高,下面的躯干光秃秃,不适合攀爬。站在树下,却可以闻到果实清甜的香味。余贤仰望着树梢上肥硕晶莹的果实,擦了擦嘴边的口水。这果实像极了一个婴儿的模样,他在西游记里看到过,叫做人参果。
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以成熟。人若有缘,闻一闻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能活四万七千年。余贤看得心痒,试了一次又一次,树干像涂了油似的,才爬上去一点便滑了下来。他恨得咬咬牙,深吸了几口弥漫着果香的空气后,便离开了人参果树,继续前行。岛不大,对余贤来说,一天时间可以走完。各种奇奇特特的生物也见得不少,而这些生物似乎不怕他,对他也不感兴趣。他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内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一个灶台,一张石床,和各种日常生活器具。这些器具一尘不染,似有人经常在使用。余贤进去张望了一会,发现洞内没有人,呼唤了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他便喊道,“洞中之仙,恕余贤打扰了。”
岛内有充足的淡水资源,有野生坚果等各种植物,还有数不尽的各种野味,吃腻了可以在淡水湖中捕获鱼虾,或是去海上会一会海洋生物。这日子过得很是逍遥,比戏里的孙猴子还要自在。只是岛上只有他一人,他便思念起人群的味道来。但他想他已经死了,在一个只属于他的天堂,也许要单独地生活个千百年,再去投胎改造。这就是死后的状态吗?曾经听老人说过,死后有黑白无常,有奈何桥,黄泉路,还有阎罗王来审。难道阴间的鬼差们都忽略了他,忘了来缉拿他?他笑了笑,只有死了以后才知道死亡真正的感觉。余贤在岛上呆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每日傍晚都要在海滩上,看看远处想要霸占一片蓝色的火红夕阳。这一日,海面上来了一艘船,在橙红的阳光下显得特别的神圣,像是一艘诺亚方舟。余贤却是淡然地看着,不悲不喜,那是他曾经存在的世界的气息,现在都与他无关了。他便木然地看着他们派了一艘橡皮艇下来,有两个穿着军服的人把他架上了橡皮艇,又架上了船。余贤的内心还是寂寞的,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不算真正的死人。他被带到了一个四周全是白色铁皮的小船舱内,有一张姜黄的长条书桌,书桌前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穿着军装的人。那人虽然是坐着的,却是居高临下地问他,“岛上还有其他人吗?”余贤答道,“只我一个。”
又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是警察吗?”军人说道,“我们是浙江边防总队海警一支队,接到过一个求救信号,这个信号是你发的吗?”余贤摇摇头,问道,“我还活着吗?”军人看着这个胡子邋遢,脸上只有沉沉死气的人,肃色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孤岛上?”余贤老实说道,“我是墨州市人,一个星期前跟人出海,遇上风暴,船遇险,人也遇难,独自一人漂流到这岛上。”军人似在沉思,然后对架着余贤来的两个人说道,“给他做个记录,再给他一个铺位。”这两人很尽职地带着余贤做了份记录,详细记录了这次船难的时间地点,船上人员名单,还有船号等信息。余贤被安排跟这些军人睡在一个船舱内,他回想着是谁替他发了求救信号,按照军人的说法,信号里还包括了他处在的经纬度坐标,难道是幸存的船员吗?大概是许久没有在床铺上好好睡一觉了,余贤的头一碰枕头,便沉沉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他出来站在甲板上看着灿烂如黄花的太阳,于是便听到了旁边两人的谈话。
一人紧张地说道,“昨天小张和小崔一起去岛上执行任务,一夜未归,今早队长让胡三和狗头去找他们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另一人说道,“阿福,从你一上船我就跟你说过,这份工作凶险不易,危险是常有的,如果怕了,你跟队长辞个职,回家好种田。”他看了看面前人快要哭的样子,又安慰道,“他们没准很快就回来了,你给我打起精神,别让人笑话像个娘们。”阿福用胳膊肘抵了抵他的手臂,压低声音说道,“我听人说,这个岛在地图上是找不到的。”这人一听,怒道,“你听谁说的?这是谣传,你以后注意自己的嘴,分清楚该说与不该说的。”他看了看面前,指了指远处海面上一点指甲片大的黑色,“喏,他们不是回来了。”
阿福睁大眼睛看了看,面露喜色,他们瞅了余贤一眼,一起走了。余贤跟在他们后面,只见不一会儿有两个双眼紧闭,四肢瘫软的人被扶上了船,船才开始返航。回到海门市码头,余贤被送进了政法局。一番审讯,余贤还是原话,笔录记得跟船上的记录一模一样。无论警察如何威逼利诱,余贤始终面无表情。最后,他被家里人领回去了。他家里人安慰他,要他留在家里,娶个媳妇,生个孩子,老老实实过一辈子。可余贤心里有个疙瘩,他谢绝了家里人的好意,休息了几天,便收拾一番,去海门市找活干。刚开始他做了一家水产市场的配送员,后来他决定出来单干。他便批发了一些新鲜的水产到内陆一点的市场零售。这便在年前遇上了杨清玉夫妻俩。
杨清玉拍拍余贤的肩膀,“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今做生意这条路子不错,虽然辛苦劳累些,但机会多,比在厂子里上班好。”余贤小酌了一口白酒,夹了块肉吃了下去,眉目微皱,“大哥,有件事情,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我从没有跟别人说起过,我想说给你听,请你帮我拿个主意。”杨清玉问道,“什么事情?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杨清玉家老青少三个女人早就吃好饭,出门去了,这俩兄弟才放开胆子说话。余贤放下碗筷说道,“只是让大哥帮我拿个主意。这事情,跟我在海上遇难有关。大家都不管相信我说的,说我疯了,我就没有再跟别人提起。大哥,你也当个传奇来听,但我相信这些都不是我的幻觉。”杨清玉看着余贤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相信你。”余贤的眼睛闪亮,“大哥,谢谢你。但我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我要找到白尔雅。大哥觉得如何?”杨清玉沉思了一会,才说道,“你认为对的,就坚持去做吧。”余贤说道,“大哥,我以后还会经常来叨扰你,还望大哥不要嫌我烦了。”杨清玉道,“哪里哪里,不过初六我就要出远门了,这段时间怕是不能接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