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自己应是失去了儿女情长的资格,原以为能忘记,而今,当触及,记忆中的碎片,不住地被拾起——悄无声息。
虽是相处算不上长久,言胭回想起来,不过就是那么半个月的样子,而人或许真就可以“一见钟情”,虽然并没有这成语本身所表述的那般快速,不过,亦是不长的时间呢。
说来也好笑吧,自己亦是未曾提及,但是自离别以来,终究是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在一起时,可有可无;离别时分,难舍难分。
自己对着泽濋,果真是有着不一般的感情。想起当初,若是自己真就是中了那毒。似乎说得严重了,确切说来,应是真就是昏迷不醒吧,或许对现在的自己而言,情况就好得多了吧,言胭有那么些许的无奈,而更多的,却似乎是不愿舍弃——对这份情感。
当初,言胭看起来是中了五毒,其实不然,仅仅是一场计谋,或许每个人都对苦肉计知晓得清清楚楚,而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又有多少人能辨别呢,或者说,又有多少人愿意面对并愿意承认呢?
言胭转身,一跃上了墙头,再一跃上了屋顶,现在,自己想要好好静一静。
望着后院的门扉,紧紧闭着,一如先时在夏家后院的场景,只是当时,是暴雨连连,是深夏呢。
花叶盛情舒展的季节啊!言胭想着,而现在,自己的眼前却是一片凄然,真是萧瑟。很合适的开场,言胭不由地想要佩服自己了,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中,果真就完成了自己计划的第一步——进入夏家。
至于为何要进这夏家,亦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那时的离歌身边,有“药圣”启墨的陪同,其实并不用想,言胭决不是启墨的对手,那便只能是略施计谋了,而这夏家,是离歌和启墨前行的必经之路,且与着启墨有着不可忽视的缘分,若非此处停息,还能在何处呢?
言胭笑了,故此,自己“倒”在了这夏家门前吧。
只是,万分没有想到的是,虽是在起初,自己对这贵公子泽濋并无特殊的情感,而难以置信的事,往往发生在不知不觉中,在那接连的几天中,这位少爷竟是对自己无微不至,甚至是坐在自己的床前为自己讲着那么多的有趣之事!
好几次,言胭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却只能是生生咽回,要知道,成败与否,在这里,还只是个开始,在这开始上就倒下了,未免是太令人失望了——言胭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仇恨呢?仇恨在这份感情面前,竟是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毫无疑问,绝不可以!
自己是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的!
言胭不愿意让父亲言池对自己失望。
当时并不知晓自己所中的是何,只是,父亲言池是这样告诉她的,说是一种药物,是为了制造那如同剑门惨案一般的场景,所特意研制出来的,那药,一旦是吃下了,食之者所表示出的症状同那中了“五毒”的人所表现出的,并不会有丝毫的差异,只是,所不同的是,言胭所服下的并不会夺取她的性命,所表现的,只是在外表上的一种症状,而意识,依旧是清醒地存在着的。
真是矛盾啊!言胭苦恼地用胳膊肘撑着膝盖,长长地叹了口气,正如自己先前所想那样,一方面,自己那时的意识或许是不存在为好,而另一方面,一旦是接触到了这份情感,说什么,自己似乎也是不愿意放弃的。只是,现在的泽濋是向着离歌那边的,而自己,亦是无法向泽濋说明,更何况是,现在,父亲要自己去将夏家灭门。这,果真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事呢!
想来,父亲这么做也是有他的道理吧,言胭有些后悔了,自己当时怎就没有问清父亲要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一方面,是仇恨;另一方面,是爱情,或许这两个词听起来,爱情定是胜于仇恨,而对于言胭而言,这仇恨,又关乎亲情,所能放弃的是哪方?言胭真是不愿舍弃任何一方,只是,亦是别无选择。万千种的情感,此刻,自己已是能切身体会了,必须要即刻做出抉择了,否则言胭难以想象,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心智会受到多大的损伤,而今夜,亦是有重任在身。
言胭决定放弃或许本该属于自己的爱情。
身不由己呐!
在冬季的寒风中缓缓站起,言胭轻轻抚过鬓角的发丝,神清?说不上,但还是不要再多想了吧,对于自己而言,还能再奢求些什么?爱情?自己是没有资格提及的!
言胭漠然地站在屋檐上,眼神写满了死寂,设身处地想来,那些为自己所杀的人,在死亡面前,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呢?是否是像自己这般,不以为意呢?亦或是……想来,应是恐惧多那么一些吧。言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未曾料及的空虚寂寞之感,竟是一涌而来。
也罢,即便是自己担负着这份落寞,这份毫无色彩的人生,也还是认了,为着自己最爱的、那至亲的人儿,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言胭久久地站在屋檐上,向着北方久久凝视——今晚,目标。
迷人的月色,不合时宜地在天地间绽放开来。
言胭不知怎的想到了一个成语“似水流年。”
只是,这看似轻盈的词语中,所包含着的又是几多辛酸呢?
言胭不知,总之,对自己而言,年华,已是不可奢求的绚烂,明净的水,自己决不是能匹配得上的。
夏家,依旧是先前的朱门,依旧是檀木的牌匾,乌亮的匾体映衬出的,是苍劲有力的漆金大字。
言胭缓缓挪动着步子,虽是近在眼前,而依旧是感觉远在千里。
一步……两步……三步……手指已是握住了门环,只是迟迟无法扣下呢。言胭颇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那表情,似笑,而非笑。
门,却在刹那间打开了,门内的人,是……
“哟,胭姑娘,好久不见了,小的在这有礼了。”是管家。
“呵呵,是呢,好久不见了,请问管家这是要去哪里啊?”言胭缩回了手,有些尴尬。
“欸,老爷呐。”管家低垂着头叹了一口气,“想来胭姑娘你应该也是知道的,这人老了嘛,必然是会染上这样那样的疾病的,可不,最近这天渐渐寒了,我家老爷前些日子染上了风寒,这不,大夫开的药已是服用完了,在下赶在去药房拿药呢!”管家不自觉地又叹了一口气,倏然抬起头来,“对了,胭姑娘,您既然来了就快快进屋吧,外面风寒着呢。又是在这北方,恕在下不奉陪了。”
言胭轻轻点了点头,望着管家匆匆离去的身影。
风寒呐。痴痴地笑了一下,言胭调头向着门内走去,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泽濋呢?
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吧,否则,言胭皱起了眉头。
言胭想起了自己的计划,自己的复仇计划。
为此,自己可以不惜一切,而这些人命,在自己眼前,又算得了什么?
整座府邸,均是静悄悄的,灯火,并不通明。
最亮的那间屋子,想必就是夏梓渊的寝室了吧。
言胭不加怀疑地向着那屋子走去。
已是站在了门前,向着门内望去,该说是热闹的人群吗?
言胭不知道,只是,在这算不上大的屋子里,有着很多的人呢。
想来是这夏家所有的人都聚集此处了吧!
也好,省却了自己奔走寻找的麻烦,正好是一下子除尽。
言胭静静地站着,轻轻敲了敲门扉。
屋内的人回转过头来向着声源处望去,有满脸狐疑的,亦是有满面欢喜的。
“胭姑娘!”一老妇人慌忙站起,言胭记得,自己见过她,泽濋管她叫娘亲。
老妇人径直向着言胭走来,热情地拉过言胭的双手,“快进来吧,外面风寒。”
言胭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爷老爷!你看呐,胭姑娘来看你了!”老妇人将言胭拉到梓渊的床前。
梓渊缓缓睁开双眼,显得是很费力,“胭姑娘呐,恕老朽不能远迎呐。”
“夏老爷,您言重了。”言胭略显悲伤,“小女子承受不起呐。”
“对了,胭姑娘,你那日里不辞而别是为何事呐?”梓渊费力地说着,“叫老朽好是担心。”
“这……”言胭眉头微皱,而依旧是面含悲意,“还望老爷能谅解,小女子这样做,是不愿拖累哥哥离歌。”
言胭就此打住,不再言语,老妇人安慰似的爱抚着言胭的头。
“唉——”梓渊叹了一口气,抬起枯木般的左手拍了拍言胭的肩膀,“傻孩子,怎么会是拖累呢。你知道你哥哥找你找得多么焦急吗?”
焦急?不错啊!言胭内心如是想到,其实也对,若非是自己的父亲相告,就连自己,亦是被离歌那绝妙的演技骗的团团转呢!
想必,这离歌见着自己按他所想的那样,亦是感到可悲的可笑吧!
“对了,敢问老爷有没有寄信告知夏公子?”言胭看似担忧地问了一句。
“还不曾告知呢。”老妇人接过话来,“胭姑娘你也知道,这人呐,在这江湖中行走,必是身不由己呐。”
“是啊。”梓渊撇过脸,望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帷幔,“老朽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算不上是什么大病,还是不要去打扰濋儿了,也好叫他安心地闯荡。”
言胭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说来,其实是自己不知,究竟该是说什么为好了吧。此前的谈话,也只是没话找话而已。
“来,胭姑娘,你坐。”妇人拉过一把椅子,“这一路上是辛苦了呢。”
“夏夫人客气了。”言胭坐下。
“对了,胭姑娘此次前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梓渊望着言胭。
“这……其实没什么。”言胭看似很为难。
“胭姑娘,还请直说无谓。”老妇人亦是劝说道。
“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言胭微笑。
片刻的停顿。
“是这样的。”言胭扫了一眼屋子,已是万事俱备了,“我是来为你们——”
“送行。”
始未料及,而当回过神来之时,已是一片殷红。
此刻,剩下的,只是梓渊了。
“胭姑娘。”显然是不可想象,“你……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