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啊。”乐居爱抚地摸着岚心的脑袋,“爹还未给你找到一个好婆家呢,怎么就会离开你呢?”
“爹啊,您说什么呢。”娇嗔的语气,岚心不由地瞥了一眼依旧是愣愣地站在一边的泽濋,泽濋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离开,“女儿不要嫁人,要好好陪着爹爹呢。”
“说什么傻话呢。”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听得出来,那话语中,充满着的是父亲对自己子女的无限爱意以及欣慰。
“对了泽濋。”乐居良久才回过神来,发觉站在一般许久的泽濋。
“啊?”泽濋终是回过神来,不由地大惊,忙抬起头来瞧着乐居。
“时候也不早了,今晚就在寒舍住下吧。”
“这……劳烦了。”
斗转星移,不曾有过的难得的一夜,竟是那般的平静,那般的似水般澄净,泽濋仰望着江南的星空,思绪不由回到了久别的故里,故里里那已是沧桑了的父亲、母亲。不知现在,你们可还好?
居住,对于泽濋而言,已不再是短暂,是时候该别离了。
泽濋向着乐居表明此意,乐居理解,定是放心不下远在前方的离歌呢。
凌晨时分,向来是安静的方家,此刻已是灯火通明。
这几日里来的相处,岚心亦是发觉了,或许,眼前之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薄呢,或许,自己先前真是误解了吧。
践行,泽濋早在先前已是同乐居说明了,是不需要的,然而,在此刻,在这一时间中,竟还是不知情地被众人相拥着,原来乐居早已是料到泽濋会在今夜里潜行。
看来那搁置在桌上的信是不再需要了呢!泽濋如是想着,有那么些许无奈,而更多的,是一种喜悦。
真是,很久很久以来,自己早已是久违的家的感觉,又一次回来了呢。
满溢着的幸福,先前是不曾在意的,而今,又是如此这般重视着,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呢,当拥有时,不曾珍惜,而当失去时,又是那般的……泽濋不知所言,嘴上虽是责怪着乐居,让这方家众人劳心了,而内心,真的就又是那般的欣慰与感激。最最敬爱的我的父亲和母亲,请等着不孝子的归来吧,在我这不孝子将先生未完成的允诺实现之时,便也是我归来之日。那时,自己是否会哭泣呢?泽濋无法知晓,只是隐约觉得,即便是如此,哪又有何关系呢?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也只能注定是一场空言吧。只是未到伤心处呢!
酒足饭饱?就免了,乐居亦是知道自己没有必要相劝了,同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有儿女般的情长?
簇拥下,一杯酒,已是足矣!
灯光,渐渐淡隐在身后,深秋的凉意在这微明的天地间越发显得深沉了,而那未尽的暖意,伴着酒香,依旧是泛滥在整个身心。
泽濋很是满足,人生得此,夫复何求!
东方,那微明的启明星,正在此刻闪耀着,泽濋想起了离歌,是否现在亦是同自己一样呢,正在观望着同一颗星?
该是加快脚下的步子了,泽濋如是想着,在方家,自己已是待了不少时间,全然不知离歌那边状况如何呢。
脚下的路,越走越亮堂,起先,那朦胧的远景,也渐渐变得开阔起来,街道上的落寞,已渐渐为喧嚣所取代。
暂时还是不要分散注意力为好,泽濋看着脚下的路,孰轻孰重,虽是无法比较,然而就当务之急而言,必是离歌的复仇之事了。
只是现在,离歌已经到了哪里呢?
未能好好习得先生的本领啊,还真是一件令自己懊悔的事!
泽濋想起先前启墨教与自己的本事,因疏于学习而感到愧疚万分。
如今,竟是派上用场了!
万分没有想到呢!自己又怎会想到启墨先生会在这么英年之际就离世而去?即便是到了现在,泽濋还不时地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
然而,若是一场梦,为何到现在还未能醒来!
至此,若是可以,泽濋还真是有那么几分期望,期望自己能做那么一个梦,一个充满着幸福的不会醒来的梦,然而,思绪不由地想起远方的父母,那在现实中的父母,又发觉真是无法放下呢!这至亲的一脉血肉!
似乎是想远了,泽濋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随即,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或许,自己可以试试呢。毕竟,先生教与自己的本事还不至于全然忘却吧!
不过,泽濋瞧了瞧周身,似乎对自己而言,并不是合适的环境。
得找个安静的场所啊!泽濋耸了下双肩,加快步子向着小镇尽头走去,若是自己没有错,在这小镇尽头,是一片竹林!
城南的竹林!
想来先生也是在此与离歌所见着的老者见面的呢!如是说来,不知那日在苕兰庄内见着的钟氏夫妇,现在将那该办的事办完了吗?
安谧的竹林,绝佳的环境!泽濋见着这一派绿色,不由地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肺腑均是那般地舒畅,难以言喻!
缓缓将气吐出,身心已是归于宁静,万物本真,似乎在这里就能追寻。
就地打坐,身心全然沉浸在这漫开来的绿意之中,泽濋开始调整呼吸。
循着先生的教诲,灵魂与肉体,似乎已是达到了归一,连这天地,似乎亦是与自己同化了。
追寻……追寻……思绪在天地间游荡,前方的身影,暗灰色,很是熟悉——离歌!
是法仙村!
缓缓睁开双眼,林间的竹叶,在眼前悠然划过,未曾有过的宁静,空气在这一刻是潮湿而鲜润的,大自然的滋养!
而萧声?从何处传来?
泽濋站起身来,向着声源处张望。而这笛声,似乎又是浸满了自己所处的天地,泽濋不知所然地只是站在。
而眼前,老者,似曾相识,渐渐向着自己走来,碧色的烟斗,别在腰际!
是当初的那位啊!启墨先生的师父!
泽濋呆呆地愣在原地,直至老者近在眼前。
老者微笑,缓缓将手中的萧放下,那抹笑,一如启墨!
老者笑着抬起手来,止住了泽濋。
“泽濋啊,不必客气了。”
“那……那好。”泽濋不知所然地直点头,想来也对,先生的师父定是应倍加尊重的,但是,现在令自己苦恼的是,究竟是该如何称呼呢,眼前之人。“‘师父’便行。”老者显然是瞧见了泽濋的苦恼,而这着实令泽濋大为一惊,误以为自己内心无意间说出了此话。只是很是奇怪呢,怎么想来,怎能与启墨先生平起平坐!
“只是,这……晚辈不敢!”泽濋推辞道。
“有何不敢呢?泽濋,别太小看自己了。”老者依旧是笑,不时地轻轻捋一下胡须。
“可是,先生亦是拜前辈为师,晚辈怎敢与先生平起平坐呢?”
“呵呵。”老者不由地笑出声来,“泽濋啊,不要想太多了,老夫想,启墨他在天之灵得知此事,亦是会万分支持呢!”
“会吗?可是。”瞬间,泽濋觉察到了什么,“前辈是知晓了先生……”
“不相信老夫?”老者含笑,不回答泽濋之后的问题,而只对先前的问题加以反问。
“晚辈不敢!”是前辈在逃避吗。爱徒之死?
既是如此,恐是不便在此刻提及。
“泽濋呐,忘记了吗。你方才在这片竹林中做了什么?”
“我?”泽濋感到很是奇怪,“只是在用先生教我的术法来找离歌啊。”
老者微笑着闭眼,依旧是用手捋着花白的长须,轻轻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启墨他既是乐意将自己生平术法教与你,又怎会反对你拜我为师呢?”言毕,老者微笑着瞧着沉思中的泽濋,依旧是满脸笑意。
泽濋缓缓抬起头来,“前辈说的确实不错,只是,晚辈冒昧不敢奢求此,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愿拜前辈为祖师爷,以启墨先生为师。”
老者赞许地点了点头,“也罢,就如此吧。”
“祖师爷,徒孙在此有礼了!”泽濋就地拜道。
“泽濋,快快起来。”老者上前扶起泽濋,“我等二人就不必顾忌这世俗之礼了。”
“祖师爷说的是!”泽濋笑开颜来,站起。
当下,二人在竹林翠鸣中默契地开怀大笑。
“祖师爷,徒孙有一事求指教。”泽濋拱手,或许在此刻,正是时机成熟之时!
“何事,不妨直说。”
“泽濋冒昧再三,不知祖师爷是否已是得知先生……”后面的字,泽濋不知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
是自己不愿说吧,是自己的内心在潜意识中抵触着这一貌似自己早已接受的现实吧!
或许自己对自己的这一份情感应该释然吧,而不是感到羞愧。自己亦是个平平凡凡的人,有着人所拥有的感情。
“是啊。”老者仰视着细长的竹叶缝隙中的天空,是那般的湛蓝,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老夫已是知晓了呢。”
“抱歉。”见着前辈是如此的反应,不难想象在此刻,更为确切地说,是在得知启墨先生——前辈唯一的爱徒,不幸逝去之时,那延续至此刻的哀恸,只是,自己又是能说什么呢!
泽濋暗自责备自己这张嘴,既是如此多事,又是如此笨拙——将他人内心深处好不容易深藏的伤痛狠狠揭开后,又没有本事使那伤口愈合,哪怕是浅浅地将涌出的鲜血擦干,向别人伤口上撒盐。说的是不是就是自己呢?泽濋突然间想起这么一句话,虽不是很恰当,然而,还真是叫人愧疚万分呐!
“泽濋?泽濋?”老者望着正沉浸在深深自责中的泽濋,早已是猜到了十之九分。
“啊。”泽濋回过身来,面色紧张地盯着老者。
“其实你不必自责的。”老者微笑着,虽是一如先前,而在泽濋看来,却是苦涩的微笑,“即便是泽濋你不提,我终究还是要面对的,只是现在依旧是难免的,想起启墨那孩子英年早逝,我这做师傅还真是……无法接受呢,其实呢,说来我已是想通了,想知道启墨现在是怎样的状况吗?”
现在的状况?还是先生的!
“想!”泽濋不假思索,而说后觉得有那么些许欠缺妥当,“还请祖师爷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