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百无聊赖,也好奇为何安期依旧还要把幺儿送来是因为什么。我这人懒得很,且不是一般般的懒,对于那些过于费脑子的问题也的确是没有丝毫想要研究的激情。我不想说话,闲闲的嘬着杯子里的茶水,幺儿不远不近的站着,时而偷偷看我一眼。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我忍着笑,这孩子还是太小,也不大可能是谁利用派来监视我的。不是高估自己的魅力,只是在这里,我不想有一丝差池。
“没……没有。”
“幺儿真的有那么害怕我?记得没有离开柳家之前幺儿还是很爱说话的。”心里忽然涌出莫名的悲哀,自己无意间做的事情竟然也会叫人害怕吗?
罢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坐够的话,也该出去走走。
“那里是什么地方?”宫殿建的看上去甚是庄重、华贵。若是后宫,为何我从来不曾听说过姬职有什么妃子之类的传闻?
“夫人,那里是王后殿。陛下的母亲,秦国长公主住的宫室。”身后,幺儿突然开口。我点了点头,好像姬职从来没有说过关于母亲易王后的事情。
“陛下同王后的关系如何?”
“不曾听闻太多,应该是不怎么亲近。王后最喜爱的王子应该是早年逝世的太子平,所以当年燕国败北时才会将生为次子的公子职送往韩国为质。只是无论如何的是王后不曾想过先王会将王位禅让给相国子之,太子平被杀,王后自然将错全部归咎到陛下的头上。”
“为何?这与陛下又有什么关系?”
幺儿的胆子越加的大,话匣打开,便不再顾忌些什么,继续开口:“王后自然是觉得若是当年去往韩国为质的公子是太子平的话,虽说在国外是会受欺负、侮辱,但至少君主的位子还会是他的……”她忽然不再说话,又变成以往的小心翼翼:“夫人,您……”
我的脸色一定不大好看,也的确愤怒,世间竟然真有母亲如此对待儿子。我终明白为何姬职对待阿则的态度一向放纵的原因。大概是觉着阿则这点同他甚是想象……
“你们是什么人?”
清脆的喝声前方响起,抬头,前面是几名身着青衣的婢子。忽然想起昨日驿馆门前见到的青衣婢子和那名倨傲之色的贵妇……世间之事竟然都是一般狗血么?我笑笑,迎上那几名婢子的目光:“平日里,我倒也不怎么在王宫里走动,确实低调的过头了一些。”
那几人面面相觑,来回互望,其中一名胆子稍大些的婢子看着我开口:“夫人可是前些日子陛下从楚地带回来的娘娘?”
若是在姬职面前被人这么说的话,我的脸色必定不会太过好看,只是世事巨细我还分得甚是分明,瞬时扯起抹极为‘和蔼’的笑容:“的确是我。”
那婢子亦是转瞬笑颜妍妍:“婢子昨日听闻青柠姐姐说起过您,夫人可是来拜访王后?”
“青柠?可也是王后身边的婢女?”
“是的。”
“嗯,我知道了。”我弯弯眉角,抬手拢了拢侧落颊边的头发:“今日恰巧路过王后宫,若是不去拜见的话也的确说不过去。不过,若王后正在休息,唐突打扰也是不好。”
“王后今日心情甚好,起来的也早,这会儿太阳照的不错,怕是在后面晒太阳。”
既然如此说辞,再加推脱的话就不大好了。我点点头,对着身后的幺儿打了个眼色,随着那名婢子一道进了王后宫……
不单单是宫室外围,自迈入王后宫起,同易王后身上一般模样的那种华贵气质便在王后宫布置的每一个角落透漏出来。不是多么华丽的东西,只是出奇的看起来大方雅致。身为秦惠王最宠爱的大女儿、秦国长公主,现如今大燕太后的身份来说,有如此品味倒也不足为奇。宫殿大的倒是异常,水磨石的地面光滑透亮、穿过宫殿,后面如所有影视剧中经常见到的如同花园般的园子。
小桥、流水、赏景亭……
这次见到的易王后不再是昨日一身的贵妇装扮,如同一般人家女子打扮。一身松垮墨蓝色便袍,模样慵懒,乌发及腰,随意绾着。从后看去,如同一名妙龄少女,又有谁能够想到她早已经是燕国国君的母亲?年近五十的易王后?
“哀家听闻职儿的妃子要过来看看哀家,就是你么?”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不想竟然如此甜美异常!慵懒的背影缓缓回头,对上我的眼睛,“倒是极为漂亮的女子,比那忆年什么的强的多了,过来这儿坐。”
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几乎都要怀疑昨日对我嗤之以鼻的贵妇王后是同眼前女子容貌一般模样的另一个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这易王后的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花忆年,几乎也是快要被我湮没心底的名字。又要有什么事情浮出水面了么?
无浪无风天地白,听得潮生人语。擎空孤柱。翠倚高阁恁虚,中流苍碧迷烟雾。惟见广寒门外,青无重数。不知是水是山,不知是树,漫漫知是何处?
我微行了礼,走到另一张小几前坐下,恰好看到易王后腿侧跪坐着的曾经见过的青衣小婢——青柠。因为刚刚易王后是背对着我,而那青柠刚好被王后宽大的衣袍遮挡着,所以并未看到。这会儿对上,俱是相视一笑。
“墨吟到王宫的日子也不算太晚,却不曾到往王后殿拜见过,实是不该。”气氛稍显尴尬,我想了想终是先于开口。
“估计倒也不是你不来拜见,怕是职儿从未想你提起过我这个母亲吧。”没有一丝的疑问,语气甚是肯定,怕是连她自己都明白这之中的原因。我讪讪笑着,没有立即接话,脸上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原来您都知道,只是不知原因究竟是为何?”
她轻挑了一挑眉毛,紧了紧胸前的衣襟:“青柠把‘血琉璃’倒出来,哀家口渴的紧。”青柠点头自案下取出盛器,她这才回过头来仔细看我,神色些许迷离:“倒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职儿打小便过于懂事,年纪最小,却什么事情都不须我们操心。哥哥却不同,自小便同我更加亲近些。”
又是‘血琉璃’么,事情真的只是如她口中说的这么简单?那么刚才她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迷离神色又是怎么一回事?只这些个疑问一来,我不得问;二来,我不能在面上表现的过于明显。
“墨吟也来一点吧。”发呆的空当,易王后自青柠手中接过盛好的‘血琉璃’杯子半递给我,我愣了一瞬,伸手接过。依旧香气四溢,我深吸一口气闻了闻,突然觉得与在驿馆时宣太后送的味道不太一样。现在手里的‘血琉璃’味道似乎更加香醇一些。我皱眉,浅咗了一口,连味道都有些不大一样。
我抿了抿唇,看向怡然的王后禁不住开口:“王后近日送了‘血琉璃’去驿馆么?”
易王后脸色瞬时微变,忙提起袖子沾了沾嘴角,以此掩盖。只是毕竟动作过于明显,我隐隐觉着……不、是肯定有什么不对劲。是关于我,关于‘血琉璃’。
“墨吟,职儿给你的曜石坠子呢?”声音竟是有些迫不及待。
我摸了摸颈子,黑曜石坠子还在,只是贴身挂在颈子里……再抬眼去看王后,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嘴角含着笑意:“‘血琉璃’是用生在燕国东部,与胡人接壤处生得的琉璃果配制而成,时间越是长久,味道便越是香醇。常饮可以延年益寿,青春常驻,尤其是佩戴过‘夜氓’的人。而这‘夜氓’,世上仅此两块,这个,估计你大概也已经知道。”
‘夜氓’?是指颈子里佩戴者的,阿则亦有的黑曜石吊坠?头部渐渐开始昏沉,易王后说的话也开始听得模糊不清,胸口处黑曜石坠子在的地方隐隐发热,灼的我整个人几乎都要燃烧起来,的确是越发不对劲了。口中腥甜,我一激动,竟是一口血水霎时便喷了出来!面前的朱红小几瞬间蒙上大片大片的暗色‘水’迹……眼前一黑,便直直向前倒去……耳边似是幺儿焦急的声音呼唤……
这一世,不知不觉间,我已树敌太多!甚至就在昏倒之前那一刻,我还在想,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害我?
赵雍?安期?易王后?
你可知道自己是谁?
那是自然。
为何来到这里?
我不知道,我在睡觉……这是梦么?
梦?什么是梦?只有在醒着的时候是真实、睡着的时候才是做梦?不……全都错了。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着的东西,不是梦境……
脑海里的对话半梦半醒之间我听得甚是分明,那问者的语气轻忽飘渺,时远时近……这个世上竟是真的有着灵魂的存在吗?那么、那个声音又是谁的?我忽然张开眼睛,霎时清醒。真是说笑了,若是这世界上没有灵魂的存在,那么我与姬延的情况又要作何解释?
那声音余末似是仍在荡漾……瞄了眼周遭,想象中的黑屋子、牢房、地牢、暗室都没有。素雅干净的摆设,空气中浓郁的焚香,怎么看都是女人的闺房。难道是……又穿了么?不会这么纠结吧?我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
“夫人可是醒来了?”青柠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消了我的疑虑,真要我再次穿越的话,我就去撞死!但又忽然忆起昏倒之前的情景:易王后突然转变的态度、嘴角莫名的笑、神奇的‘血琉璃’、穿过来的曜石吊坠‘夜氓’、昏倒之前的吐血场景……那些都是怎么一回事?我摇了摇脑袋,抬头看向青柠。
“我睡了有多久?”外面漆黑如墨,入夜时间怕是已经许久。姬职他……
“四日五夜。”
心里狠抽了一下,近六日的时间……既然是青柠照顾的我,那必然是不用多想的,此刻我依旧身在王后殿。“陛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还有……幺儿人呢?”我还是忍不住的想问。
“夫人不必忧心,陛下当日便来王后殿寻过夫人,也已知晓夫人在此。幺儿妹妹也已经随陛下回了王宫。由于夫人体质较为特殊,近段时间先在王后殿将养。陛下会经常来殿里探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