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扭头,看我的瞬间,眼中竟闪过些许讥诮。待再看时却不见丝毫端倪。甜甜一笑,乖乖坐到我旁边,甚是乖巧。这孩子……
“你叫什么?”我笑问他。
“嘉儿。”
姬嘉?原来是储娥的儿子。想起那日问及姬延关于王后时的脸色,再想想他对姬嘉的态度,心下些许了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利益,终究是高于一切!古今不变的真理。
一切归于平静,正待姬延挥手行进时,又一阵兵戈甲衣声阵阵而来……
姬延看了一眼,一直紧皱着的眉宇忽然展开,面上多了一丝笑意,似是知晓来者何人。他回头看我一眼,笑道:“墨吟,这次你倒是不必先跟着我回王宫了。”
看他笑得满脸轻松,我倒是糊涂了。
“外面是谁?”说着,挑开车帘……
一小队身着玄甲铁衣的兵士从容跨过人群,恭敬停在马车面前,领头之人一身银甲,面目清冷。
我收回目光,询问者看向姬延。他倒是不急,微微一笑,示意我耐心着看。那银甲男子却是目不斜视,竟连一个正面都未瞟向先前那对人马,直接越过人群,声音远远传向这边……
“陛下,末将奉将军之令,特来恭迎圣驾。”
我看着那男子清冷面容,疑惑。“那人是……”
“阿则父亲手下一员大将。也是一名……奇士。”他笑答。
“怎么个奇法?”我不由来了兴致,凑近他身畔。
“反正以后你有的是时间,自己慢慢发掘吧。”说完便不再看我,只轻轻挥了挥手,吩咐起程。
这人……真是……
一路畅行无阻,致宫门时,人马顿停。
“墨吟,我到了。”姬延微笑,轻挑车帘,望向外面的宫墙。
“你不和我们一起?”
“那个地方,即使多么不愿承认,我终归是要回的。你同苏将军一起,他会带你去见阿则。其实,我倒是觉得,你若与阿则一起的话,必然会有许多的意料之外。说不来,最能护你周全的人,他倒是比姬职要好上许多……嘉儿,走。”
他毅然回身,牵起姬嘉从容下车。独留我自己一人车内反复回味他的一番话语。究竟姬延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我是不得而知。时间是最好的揭秘人,我不急。总有一天、我会知晓一切,不是?这么一想,我倒释然,悠然倚着车壁,静待终点。
姬延口中的苏将军自是那名银甲男子,阿则倒似是在生我的气,一直我到了这么多天,却也未见上他一面,也未听到有何人曾提及到过。很是奇怪、他不是将军吗?想来也无甚头绪,索性不想。苏将军倒的却如姬延所说是名奇士。
正如我此刻手中执着的馥香阵阵的花茶。自来这里,我可是未曾成功过一次,我不过是对这人稍作描述,只消一天,这便成了!我很讶异,且不曾想姬延口中那位十分不错的军医竟也是他。
看来这人倒的确是宝。
探番究竟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军营距离雒邑的距离其实还远,毕竟这里属于北方,夜间寒气甚重。我拥着件厚重大髦坐在帐内开着的一扇小窗旁侧,阵阵寒风吹来,脖子不由向髦衣里缩了缩。一双大掌自身后伸来,环住我的肩膀,我猛然一僵……
“墨吟……”声音低低沉沉,之后便一头埋到我的颈里,一动不动不发一语。我深松了一口气,又不由有些气结:“我说阿则,你这个样子还真不像是一个将军,既是如此,怎的先前几日不来见我?”我笑着调侃道。
只是话毕,换得的却是阿则一瞬的僵硬不动,继而莫名来了一句:“难道我不够好么?”只是不待我回答,又幽幽道:“我只是不甘心、也不服气……不服气……”
声音低低沉沉,似在倾诉,又似喃喃自语。一个不妨,竟是他欺身而来!抱着我肩膀的双臂竟也不知何时已经换到了身前……我愕然,直直盯向他如墨的双眼,只是那里显露的一番势在必得使我心下不由一悸……
“阿则,你不能这样……”
“如何不能?”
我看向他肆无忌惮的双手,有些诧异,也有些害怕:“这么些日子你在军营都学到了些什么?”
他低头伏到我颈侧,轻笑着缓缓开口:“我一直都有在学……该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心头骤然一凉。他这话……这话……我确是知道古代军营大都会有军妓,可阿则、阿则……我闭上眼,实不愿去多想,双唇微颤,轻声开口:“可你还只是个孩子……”
“墨吟,我早便已经长大,别再总当我是个孩子……”
“可我、不需要……”意料之中看他停下动作,我继续开口:“你当知道,我是谁的妻子。”
“他难道就……那么好……”肩上忽的一轻,我低头,看到他滑落的双手紧握成拳,而后认命般闭上双眼……久久不语。
“阿则?”我试探着叫他。
只再张开双眼,便是他双目中盈出的淡淡笑意,仿若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幻影而已……“我知道了。”他平静开口,抬手帮我紧了紧身上的髦衣,起身大步离去……
月华淡淡、一夜无眠……
一丝浅白,抑住黎明前的那份黑暗。浅浅白光、晃花一片……我安静端坐案前,细拂颊侧。看着镜中容颜,拂面的手,却是忽然僵硬……
空荡荡的颈子……
我的坠子、姬职送我的坠子……它不见了、连指尖都是透凉,那东西丢了,它竟然丢了……
桌下、铺侧……地面……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帐帘忽然掀开,我不愿看,也不想去看来的是何人,只傻愣愣的跪坐在榻边……
“姑娘?”身后声音空灵,似泉水叮咚,清脆却不突兀。她急急跑来,忙抓住我的手:“姑娘这是怎么了?”我终回过头来看她,半晌方回过神,只浑身瘫软,勉强开口:“半月可是有什么事么……”
她皱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将军要半月将这东西交给姑娘。”说着自怀中取出一物,“将军说,这东西是在姑娘帐子外边拾得,怕是姑娘掉的。若是姑娘发现东西不见估摸着是要急坏,便吩咐了半月将这东西一块儿带来。姑娘刚才那么着急是在找它吧?”说罢将那东西塞到我的手里,不是那坠子,又是什么?
半月见我仍不说话,便又将我手中的坠子自顾拿起来,转到我身后:“还是帮姑娘带上吧。”
我看她平静的面容,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感觉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脑袋疼的越发厉害,再是不愿多做他想……
清脆的声音再次传来,“蓟城燕王宫的人据闻已经到了雒邑,姑娘是先用膳还是待燕王陛下一起?”
姬职竟然已经到了雒邑么?我扭头,径直开口:“我自是待他一起。”
“那姑娘便先歇着,待陛下到时,半月再传送膳食。”
“嗯。”
算算时辰,苏将军大概这个时候便要过来了。小半月的调理,我的腿竟也开始渐渐好转。安期的奶奶的确够狠,竟是想着如何要这双腿变成残废!之后的补品参药根本就是笑话,倘若我真一直呆在柳家,怕是才会真成废人!
暗香浮动,丝丝馥雅侵入鼻翼,我勾唇,对着帐外开口:“先生请进。’”
说也甚怪,倒是这苏将军却是奇人。此人甚怪,战场上的欲血修罗;私底下,却时常是一副不喜言笑的清冷样子。我抬眼,瞟了眼他手中的东西:“不知这次又是什么?”
他也不语,只轻扬了扬唇,将手中的碟子递交与我,这才开口:“暂时还没想好名字。”
我看着碟子中的东西:红绿相间,夹杂以嫩黄,模样煞是好看。我笑笑,仰头一口饮下。口感倒是极佳,果冻一般,只味道……
“呵呵……”难得见他一笑,我皱眉咽下,他方才开口:“这又不是什么点心,只是给你配置的最后一味药物罢了,味道自是好不到哪里。”
原来如此。我挑眉,而后伸出手去,由他把脉。
“好的也差不多了。”苏将军撤下手,将药碟收好,似无意间提及:“我原以为你是他的女人。”
他?谁的?我不解……
“呵呵、没什么,你的客人大概到了,苏某告辞。”言罢起身,抬手挑开帘帐。迎面而来的那人,一袭月白锦袍,虽被帐帘遮住大半,还是能够一眼识得那是姬职。
只是这二人,又是要如何?
苏将军背身而立,单手执账,不说离去,亦不回身。而姬职,由于整个上身却被遮掩,瞧不见。我只知晓他二人是面对立着,一直僵持。
我不解,正欲起身,却见两人身子似是微动了动,随即一人大步离去……
经年事静,公门如水,帝甸阳春。长安父老相语,几百年见此,独驾冰轮。又凤鸣黄幕,玉霄平溯,鹊锦新恩。画省中书,半红梅子荐盐新。归来晚,待赓吟、殿阁南薰。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抬眼,看向进门的姬职。
“看着些许面熟,没事。”
对于姬职的话,我倒未多作他想,看他近身,便直直往他身上倒去,“还是职身上的味道闻来最是舒服!”他反手搂住,扶我站好,眼角挑了一挑:“你这么说,还真是不怕我伤心呢!”我没心没肺的笑,“是你自己这么久都不来找我的。”我伸手扯他坐下“姬延举荐的先生还真是不错!你看,我的腿都好个差不多了。”说着,伸手举过一只杯子:“呶,尝尝这个。”
“什么东西?”他狐疑的望向我,终究是喝了下去。
“茶么?”
“相公大人真是聪明!”我赞赏的朝他竖起拇指,“刚才出去那位,苏将军鼓捣的,我只是稍稍提点了一下,人家便……哎?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高兴罢了。”他挑眉,“既然腿也好个差不多了,不如提前回蓟城?”
“姬职,你也会因为这个不高兴么?”我的确是犯贱了……
“那你说呢?”
“啊哈哈,那个……陛下,我错了还不成么?”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