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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唐朝记忆（上）
书名：官场堪舆 作者：乱语嚼虫 更新时间：2012-07-19 10:19 字数：3535
在这阵怨气的搅和下，柳永再也把持不住泥丸宫中的清醒，一生所有的记忆也像刚才放电影一样放映出来：
大唐广明元年的春天，虔州柳家庄的柳永第一次赴京赶考，丽日悬高空，万道金光如丝在织机上，齐刷刷奔下来。他正行走在一条黄色大道上。他身穿一件青色布衣，下截打着密褶，头戴一顶褪色小帽，腰束一条青丝织带。远远第看上去就像是一棵暗翠色的树木在这黄色大道上行走着。
此刻正是阳春时节，极目望去，一处是桃柳争妍，一处是桑麻遍野。竹篱茅舍四散开去，错落有致遥遥相望。看上去大唐王朝的美好时节正在来临，连这偏僻的乡野都能散发出如此的生机来。
柳永在道上行走了半日，其间只遇上两个衙门当差气昂昂擦肩而过，几个武生模样的人扬鞭摧马急驰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遮住了前面的景致，柳永眼前一片纷纷扬扬的混乱。
此后再不曾在道上遇上往来之人。
半日前，柳永背井离乡初次踏上这条黄色大道时，内心便涌起无数凄凉。他在走出茅舍之后，母亲布机上的沉重声响一直追赶着他，他脊背上一阵阵如灼伤般疼痛，于是父亲临终的眼神便栩栩如生地看着自己了。为了光耀祖宗，他踏上了黄色大道。姹紫嫣红的春天景色如一卷画一般铺展开来，柳永却视而不见。展现在他眼前的仿佛是一派暮秋落叶纷扬，足下的黄色大道也显得虚无缥缈。
柳永可不是什么富家公子，父亲生前只是一个落榜的穷儒。虽能写一手好字，画几枝风流花卉，研究基本易学书籍，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何能养家糊口？
因此一家三口的生计全仗母亲织布机前日夜操劳，柳永才算勉强活到今日。然而母亲的腰弯下去后却再也无法直起。柳永自小饱读诗文，由父亲一手指点。天长日久便继承了父亲的禀性，爱读邪书，尤其爱风水相师之学。也能写一手好字，画几枝风流花卉，可偏偏生疏了八股。因此当柳永踏上赴京赶考之路时父亲生前屡次落榜的窘境便笼罩了他往前走去的身影。
柳永在走出茅舍之时，只在肩上背了一个灰色的包袱，里面一文钱也没有，只有一身换洗的衣衫和纸墨砚笔。不是不想带些银钱，而是根本就没有，唯一带点温暖的就是临走前母亲偷偷塞给他的一块硬饼。他在发现的时候已经离家十余里，看着这一块硬饼，眼泪便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这是家中唯一的一口米粮，也许母亲就因为这一口而织不完主顾家的布匹，换不到下一口吃食，就此饿毙。然而子平又不能回去，走出了这十余里地已经花光了他身上的所有力气，再走回去恐怕也没有力气再走回来，眼前城郭在望，能进去卖画赚点银钱兴许还能再往前走远一些。
在路上他曾遇上两位同样赴京赶考的少年，都是身着锦衣绣缎的富家公子，都有一匹精神气爽的高头大马，还有伶俐聪明的书童。即便那书童的衣着，也能让子平相形之下惭愧不已。他没有书童，只有随时投在黄色大道上的身影紧紧伴随。肩上的包袱在行走时微微晃动。他听到了笔杆敲打砚台的孤单声响。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集镇，名叫赖家集，是附近二三十里方圆最大的集镇，逢初一、十五还有规模盛大的庙会。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带自己去逛过一趟，那时父亲还在族学里教书。只不过苛捐杂税过多，族学办不下去，柳永的父亲也只好收拾铺盖回家了。
赖家集上有一家包子铺，柳永记得当年父亲带他赶集的时候吃过他家的包子，当时的记忆是满嘴留香，想想都回味无穷。柳永行到那家包子铺面前，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正在铺子里忙碌。揉面、拌馅、上蒸笼，跟那个高高的蒸笼一样忙得不亦乐乎。柳永远远地站着，闻着空气中传来的好闻的包子香气，感觉自己的嘴里的唾液像泉水一般地涌出来，无奈囊中一文钱也无。
柳永苦涩地一笑，正待离去。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紧接着就是一张热情的脸：“柳永？你是柳先生的儿子吧？”
柳永一脸错愕，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热情的人有些不知所措：“是……家父正是姓柳。”
“那便是了，我是柳先生的学生，他是我的启蒙恩师，走走走，去我家铺子里坐坐吧。”
柳永在一阵恍惚之后认清了来人：这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腰间系着一块白布，头戴白帽，手中提着一只食盒，肩搭一块毛巾，一脸的温和，像是个做吃食生意的人。
柳永的脑子还算清醒，问了一句：“不知阁下如何知道家父姓柳的？”
“呵呵呵…你还挺讲究，像先生的脾气！”那人取下了毛巾，笑道，“你的包袱上绣的有一株竹子，当年柳先生就是背着这个包袱来族学里给我们上课的！我当然印象深刻，今日我一看这包袱便知道你是先生的儿子。”
“哦…”柳永脸上微微一红，这包袱确是父亲的遗物，足有十年没有用过了，如今被母亲翻了出来给他用。
柳永微微一躬身道：“如此便是师兄了！子平见过师兄，请教师兄尊姓大名。”
“呵呵呵，我叫赖鹏凯，前面的包子铺便是我开的。好了，走吧！”赖鹏凯又伸来温热的手，拉着柳永向包子铺走去。
“娘子！看看我带谁来了?”
赖鹏凯带着柳永进了铺子，放好食盒，跟刚才的少妇说道。
“谁呀？”少妇停下手中正揉着的面，用手背捋了一下头发，头发上便粘上了些许面粉，看上去别有几分妖娆。
“是柳先生的公子，柳家庄的那位柳先生。”
“哦！是嘛？”少妇脸上露出了笑意，“我家的这位一直都念柳先生的好，尤其是柳先生给他的一个建议，让他终身难忘呢。”
“建议？”柳永再次恍惚了。
“哈哈哈…当年先生看过我的生辰八字，说我命中注定与食有缘，如果能做些吃食生意，能保生活无虞。当时我家中是经营着一家铁匠铺，生意还不错，对这话并不以为然。谁知道过了几年，王仙芝、黄巢起兵造反，官家对于铁器严加控制，生意自此一落千丈，连原材料都进不来。那时候想起先生说过的话，就尝试着开了这家包子铺，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远近百里的州县都闻名了！眼下这样的年景，这包子做出来依然是不够卖的。”
柳永本来对父亲一直颇有怨怼，家中一分田地也无，只会依靠母亲过活。现在听了这赖鹏凯的话，不禁心中生了许多愧意，对自己喜欢的风水之术也多了几分信心。
在赖家吃了一顿包子，柳永感觉心满意足，感觉火灾世间是如此的美好。一低头又想起在家中的老母，柳永心头一酸，这刚刚吃了人家一顿饱的，怎好意思再跟人家要去？
正在踌躇间，赖氏微笑着从里间拿了一张荷叶，包了半笼的热热腾腾的包子，递与子平。
赖鹏凯在一边笑道：“娘子还真是善解人意。”
“先生对于我们家虽只有一言之恩，然仅此一言便能使你我夫妻生活富足，这几只包子我还嫌送的轻了呢！”赖氏说话谈吐举止庄重，加之言语上又说的极为有理，不由得让人崇敬起来。
柳永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深深鞠了一躬。手上感觉到一股滚烫的暖意传来，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小师弟，莫要如此。”赖鹏凯赶紧扶起柳永，说道，“人生在世，不如意是一时的，说不定你此去便能高中，到时候我们还不是望你多加提点？你说是不？”
柳永连忙点头称是。
唏嘘几句，包子铺里的生意有忙活了起来，柳永也不好多呆，起身告辞。
走出铺子几步，赖鹏凯又从后面追了上来，手中拿了一个信封交给柳永：“小师弟，一年前，铺子刚刚火起来的时候，有一位老道人曾经来过铺子里。他当时看过我的生辰八字，又仔细问了我开铺子的缘由，便对先生产生了兴趣。问了你家的路，想过去拜访，不料一会儿他的徒儿来寻他，说是有什么急事，便匆匆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了这封书信，说叫我转交给先生。我去你家之后，发现先生已经故去，此事便耽搁了。正好你来了，这信便交与你了。”
说罢便回去忙活了。
柳永听完赖鹏凯的话有些将信将疑，但是想着家中老母腹饥，便行色匆匆地往家中赶。
柳母一口气吃完了所有的包子，差点噎着，子平赶紧端水过去。
“儿啊，这赖鹏凯还算是有情有义啊！要不然，你恐怕回来也看不见我了。”柳母感慨道。
“儿子不孝，让母亲受苦了。”
“天色已晚，你在家中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吧。”
说罢，柳母又投入到织机上去。
看着母亲伛偻得象个虾米一样的背影，柳永的眼眶又湿润了。
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柳永想起了赖鹏凯交给他的那封信。便从袖中取出，拆开了看。
这是一封十分平常的信，关键是信封上的字迹，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充满着一种古朴、苍劲的味道，像是在哪里见过似地。
柳永忽然想起了父亲留下的那些关于易学的书，脑子里忽然一个激灵：这是符箓！
没有错，这就是学易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能够书写的符箓，可以换阴阳、变五行，镇压邪祟！
柳永激动地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便签，草草地划了两行字：泄露天机，速来长安，筠松相候，迟则有难！
柳永脑子里“轰隆”一下，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叫筠松的老道人看出了赖家发迹的原因是因为父亲的指点，而父亲可能修为有限，这一做法泄露了天机，招来了灾祸，导致后来郁郁而终。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说了不应该说的话，柳永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凶险。同时也坚定了去长安，学透易学的决心！
第二日一早，柳永不顾母亲的反对，收拾了家中仅存的几件能换洗的衣裳，与母亲一起踏上了去长安的路。既然筠松道人说父亲泄露天机会招来灾祸，那么留母亲在家肯定凶多吉少，还不如一起去长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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