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一周时间仔细研读了鲁涛交给我的资料。
资料虽多,但全都可以归类,大致分为四类:上级或是本单位安排工作的文件、年终工作报告、日常工作各种汇报和总结。
四个类别都有一个统一模式,不管是总结部分还是工作安排部分,所有工作都被分割切块,大致切成四块:健全机构,领导重视;预防为主,强化宣传教育;完善制度,从根源上堵塞漏洞;保持高压态势,落实几不准要求。个别材料可能会分成六块或是八块,但无论怎么分割,始终是上述四个基本版块的再切割、再组合或是上级部门安排的某专项工作,如此而矣。
涉及总结与安排同时存在的材料,中间部分都会说到存在的问题。转折部分往往都是一个意思,“在集团公司党政和物资公司党政的正确领导下,各项工作取得非凡的成绩,但仍然存在一定的问题”,这也就是平日常说的一句话,“形势大好,问题不少”。问题总是高屋建瓴,诸如学习主动性不强,政治理论学习不够深入;创新意识不强,工作有创新的不多;宣传教育有待加强等等。至于点名道姓某某科、某某人收受供货商茅台酒、接受供货宴请等实质性问题,绝不可能提起。
熟悉了鲁涛交给我的材料,对纪检工作的内容、工作方法已有了大致了解。
一周时间又过去了,这天鲁涛来到办公室,我又恭恭敬敬走进他的办公室,刚想说点什么,鲁涛先开了口:诚实,工作都熟悉了?
我:所有材料都看完了。
接着,我把自己对纪检工作的认识,包括工作范围、方式方法等一一作了简单叙述。
鲁涛:小尹,你悟性可真高,工作积极性也高,很好。
鲁科长说完,又低头在抽屉里翻着什么,没有要安排工作的意思。
我:科长,胡书记说要构建廉洁风险防范体系,什么时候开始做?
鲁科长:有这么回事,集团公司纪委安排在江边煤矿试点,试点结束后再行推广。
我:那我现在做什么?总得干点啥吧?
鲁涛停止找东西的动作,手却未从抽屉里抽出来,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
鲁涛:我已经说过了,对纪检科来讲,事越少越好。你认为我们科现在应该干些什么?
鲁涛的动作和语气分明已经很不耐烦了。
想起在材料科和杨进猛的关系,之所以搞僵,和自己的一根筋、脑袋不会转变不无关系。如果现在又和鲁涛把关系搞僵了,在外人看来,绝对是尹诚实有毛病。试想,一而再,再而三,和谁都搞不好关系,只能说明尹诚实这个人和人交往有障碍,如此一来,那么自己在物资公司可真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了,用网络上的话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天生就是属黄瓜的,欠拍!
想到这儿,我说:科长,我明白了,我先走了。
纪检科是边缘部门,平日鲜有人光顾。
我调到纪检科,王冬来过一次,话语间说最多的还是杨进猛,办事如何霸道、不讲道理,给科员提出一些难以办理的事情等等。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与我何关,不说也罢,我选择了沉默。王冬见我没吭声,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
李小林也来过一次,他说验看高压胶管那天,宏大发展工贸公司在信封里装了五百元钱,要不要退回去。
我:小林,你什么意思?别人喊我尹马列,你也跟着起哄?你也拿我开涮?
李小林不知如何回答,悻悻而去。
纪检科旁边是宣传部,人到是经常见,每见了必称呼我尹马列,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说话的人见我表情有异,也就不再说了。
宣传部唯一不称呼我尹马列的人是宣传干事汪东元,便自然而然和他有了一种亲近感。
我走进他办公室几回,看他总有写不完的稿子,说一两句闲话,答非所问,放在键盘上的手指一刻没停,自觉无趣,便出来了。
在材料科工作多年,习惯了电话不断、人来人往,干不完的活,说不完的话,突然之间清静下来,总感觉某件事、某个人出了问题,还是自己身体某个部位出了问题,但找不出答案。
环顾四周,除了一个办公桌、一个档案柜、一个木质沙发,十多平米的办公室竟显得空旷、寂寞。
对一个喜欢码字的人来说,一般来讲,大都能够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就我来讲,本也不喜欢热闹的环境:还是简单点好,人不就是比牛羊多一个思想吗?
在网络上下了两盘围棋、斗几把地主,将鼠标往桌上重重一拍,背靠腾椅,望着敞开的门发呆。
难道就自甘堕落了吗?总得找点事做吧?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正好有的是时间写自己的小说吗?
我打开电脑上《明天流浪》文档,怎么也写不下去;翻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上面是日常生活中各种灵光一闪之时的记录,看了很久,本上写着什么一个字也没看清。
人是群居的动物,长时间不和人交流早晚会出问题的。没人找我,那我就去找别人吧。
从办公室出来,我的脚不由自主把自己带到了材料科。还是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李小林正在翻开一本厚厚的《金属材料手册》,李小林热情地站起来要给我倒茶。
我说:免了,免了,把我当客人啊?
这时,坐在陈树森座位上的人抬起头来说:尹马列,喝杯茶又不算违纪,再说这茶也不是公家的,是小林自己买的。
我定睛一看,说话的人是设备科小孟。
我:你怎么在这?
小孟: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王冬: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小孟调到我们科来了。
我:哦!陈树森呢?
小孟:你真不知道?天啦!陈树森调到办公室当秘书都好几天了,你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来自火星?
王松林最讨厌陈树森,他怎么能到办公室当秘书呢?
我闷闷地从材料科出来,在走廊上遇到杜青山。
杜青山:小尹,你现在的身份是纪检干事,纪检干事的职责你应该很清楚。采购业务部门是反腐倡廉比较敏感的部门,你到这来,很容易让人误解,别有用心的人会说是不是这个部门出了问题。我有个建议,除了确实有事,尽量少到这串门。
回到办公室,我始终想不明白,陈树森怎么能当秘书呢,这个岗位王松林看好的是我。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刘开明的旨意。
杜青山的一席话,业务部门是不能去了,其它部门的人又无深交,上班时间唯一与人交流的途径也被封死了。无所事事的日子,时间恍如城区段东江的水面,看似风平浪静,流速缓慢,实则江面以下滔滔不绝,暗流涌动。
靠近窗边的墙角上有张蛛网,一只八条腿的灰褐色蜘蛛爬在上面,观察了好几天,仿佛从未移动过位置,没有飞虫撞上去,我担心它是不是已经饿死了。很想爬到窗户上近距离看个究竟,想了想,自顾自笑了,是不是太孩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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