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初汤,蝉儿在绿林中鸣得欢快而自由。在林的东侧,是一碧万顷的荷花池,受阳光照耀,雨水充盈,枝繁叶茂,花开正香。
一叶扁舟从中驶出,舟尾载着一大簇新摘的莲藕,舟头载着一位撑篙的活泼少女。少女十七出头,黛眉杏眼,桃腮朱唇,向岸边不停招手,银铃般的笑语从大老远就传了过来:“喂~李大少爷,你看~我摘了好多~”
岸边,一白衣少年正凝剑眉端详着一块破了一角的翡翠玉佩,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呼喊。倒是少年身旁佩剑的小武见了,忙提醒少年:“少爷,小蝉姑娘在叫你。”
少年叫李御枫,是这座青莲山庄的主人。而这座山庄位于长安城以西二十多里的一处山谷中,环境清幽景色宜人,少有外人来打扰。
“哦,”李御枫回过神来,对已驶舟抵岸的少女笑了笑:“小蝉,今天不用做我们俩的饭了。我和小武这次去长安,今晚可能也回不来~”
“什么!”小蝉俏脸一黑:“李大少爷,我好不容易采了这么多,你就跟我说不吃了?”
小武在一旁见小蝉握起了拳头,慌忙上前赔笑:“怎么可能不吃呢,小蝉姑娘你放心,等我们回来,就算少爷不吃,我吃!”
“你走开啦,”小蝉一把扯开小武,气呼呼走到李御枫面前:“李御枫你真想去送死?昨天的事你还没看出来,老爷子是真的动了杀心!”
李御枫起身,一把将小蝉搂入怀中,柔声道:“谢谢你,小蝉。老爷子真要杀我,我也不能指望你们在这里保护我啊。来,闭上眼,我数到三再睁开,送你一样好东西。”
小蝉推了推,撅着嘴闭上眼:“那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还可以保护你。”
“一,二,三……搞定!小武,撤!”
小蝉只觉颈后一疼,李御枫放开了她,心中一紧,睁眼一看,两个男人已运轻功飞奔而去,不由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李御枫你这个混蛋!有种别用我教你的金针刺穴对付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老爷子是借口,其实就是想去长青楼喝花酒!等我冲破穴道,别让我找到你!”
李御枫脚下一颤,差点摔了个跟头,不由轻叹了口气:“唉,这丫头醋劲怎么这么大。我去找老爷子也是为了山庄嘛。不过事后顺便去趟长青楼喝点小酒,又没啥~”
小武在一旁乐的直笑:“少爷,谁让你当初把她带回来,这下损失整片森林了吧!”
李御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初以为是英雄救了个美,谁知道救回一个大醋坛子~”
说话间,两人已抵达了山庄大门,福伯此时早已牵了两匹快马候在此处。两人上马一扯缰绳,迅速向长安城奔去。
还是那片熟悉的城门,还是那片熟悉的皇城。小武亮了牌子后,过了好一会儿,传消息的侍卫才带了个老太监出来。
“丁公公,好久不见了。”李御枫简单行了个礼。
“御枫殿下,皇上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跟我走吧。”丁公公冷冷说了这话,一甩手里的拂尘,带李御枫和小武进了宫内。还是一条条蜿蜒的小路,没能遇见一个人。到了一处宫殿,门口侍卫一左一右叉戟拦住了三人。
“皇上有旨,只准御枫殿下一个人进!”
李御枫对小武笑了笑,示意他稍等,把怀里的匕首交给他,大踏步走了进去。
屋内,老皇帝的咳嗽声越来越烈。见李御枫走到了自己跟前,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他,喃喃道:“你来啦。”
“嗯,”李御枫冷哼一声。
老皇帝见李御枫不说话,轻叹了口气:“你啊,长得像朕,但也像他。你觉得,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李御枫:“如果可以,我希望两个都不是。我只想过普通的生活,做普通的人。”
“哇哈哈哈~普通的人,”老皇帝忽的狂笑起来,笑得过烈又引发了巨咳,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小子,你的出生就注定了你没法做个普通人。而且,你做的那些事,是想过普通的生活吗?”
李御枫:“我做了什么事?”
老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御枫:“天佑十九年,朕带大军亲征高丽,班师回朝后论功行赏,老将李基业向朕举荐一位新人,说是敌军夜袭劫营时能临危不惧,组织士卒拼死抵抗反败为胜,后来朕一听名字才知道是你。当老大和老四还在宫里为继承皇位明争暗斗时,你已经掌兵一方,与朕凌云阁的开国之将共战沙场了。好抱负啊小子!”
李御枫耸拉着脑袋:“唉,那时年少轻狂,只想着建功立业,没想到犯了你老爷子的大忌。我不应该掌兵。”
老皇帝:“是啊,你不应该掌兵,所以后来,你借科举之时写了篇治国之政,乐得魏征连夜跑朕寝宫来大加举荐。是想弃武从文?还是想告诉朕你文韬武略都行?”
李御枫吊儿郎当地笑了:“老爷子,以前是我不懂事,后来我不涉军政,游山玩水,浪迹江湖,沉迷声色~对了,长安城青楼名坊里最近来了不少波斯美女,要不哪天我带你去逛逛?”
“少贫嘴!”老皇帝笑骂了一句,“你小子是不近军政了,开始关心民心与江湖了。你每年去山东一带赈灾,结交绿林好汉收买人心,所为何事?去年还把唐门前任门主的女儿韩梦蝉拐回青莲山庄,又是为何?现在山庄里,不是朕的人都已经过半了,你是想摆脱朕的控制了吗?”
李御枫:“我去山东一带,是因为我娘就是山东人氏。每年娘的忌日前后,我都会去那里赈灾,算是尽点孝心。”
“你娘?”老皇帝眼神一闪,又黯了下去:“想当年朱雀门之变,朕虽因此成就了天佑之治,但弑兄弟娶弟媳一事也饱受世俗之人诟病。若朕不娶你娘,焉有现在的你?只是你越发出息了,朕却仍不能断定,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李御枫:“你怕我是李元的儿子?”
“不错,”老皇帝点点头,“若你是朕的儿子,确实比你那几个兄弟更适合坐这个皇位。但就算是朕之子,若是敢再谋朱雀门之变,朕定斩不饶!”
李御枫:“所以你怀疑我养唐门之士图谋不轨?就派小武昨夜拿毒酒给我喝?”
老皇帝冷哼一声:“朕知道你喜欢在你娘的忌日那晚夜酌,但没想到这个小武跟你朝夕相处久了,还真变成了你的人。不仅敢抗命,还……”
“还杀了给我送第二坛毒酒的钱管家。”李御枫接过话来,“老爷子,我知道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所以今天小蝉说的对,我是来找死,但请你放过山庄里的人,好吗?”
老皇帝凝视李御枫,半晌,叹了口气:“朕改主意了。若是你能保下一任大汤之主守护这江山社稷,自是最好。眼下有件事,你若办成了,朕便恢复你的皇子身份,但同时也会在诏书里写明你若为皇,天下尽诛之。你可愿?”
李御枫乐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老爷子真要杀我了呢。有这美事我当然愿意,不过话说在前面,别太高估我哦,太难的事我可干不了。”
老皇帝一脸愠色:“此事事关重大,必须给朕办好。否则,青莲山庄里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一个时辰后,李御枫大摇大摆地走出宫门,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见后面的小武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知道他想问自己很多事,却不由分说地制止了他,对另一个跟在他后面的人嘿嘿一笑:“牛统领,平常在禁宫里憋久了吧,走,哥带你去长青楼喝两盅!”
牛统领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脸上忽的闪过一丝尴尬:“不了不了,李……公子,皇上命我随公子查案,如今还是先去验尸要紧!”
李御枫把手搭在牛统领肩上,神秘耳语道:“去长青楼也是为了查案嘛,那里有线索。怎么,不相信我?”
牛统领忙摆摆手:“不敢不敢。只是,嘿嘿,不怕公子笑话,小的从未去过那种地方,家里有个河东狮,嘿嘿,公子请见谅……”
“哦,理解理解!”李御枫马上大度地一挥手:“那这样,我和小武先去长青楼搜集线索,你带几个兄弟去那个地方等我们,我们没回来之前不准验尸!”
牛统领答应了一声,带人退下了。小武张嘴还要问,李御枫一把拽着小武就往外走,低声道:“进了长青楼再跟你细说,现在有人监视我们。”
小武听了警觉地观望了下四周,小声问:“谁?”
李御枫一脸坏笑:“你说还有谁比牛统领更不愿意进青楼?”
小武一点就通:“哦,是太监!”
长青楼位于长安城内最繁华的西街中段,传说是一位开国元勋的亲戚所建,多年来广修琼楼玉宇,广招全国各地乃至天竺,吐蕃,高丽,西域,东瀛等地的才女佳人,形成了一系列配套的服务产业链,从大型的群众性歌舞盛宴到微型的一对一吹拉弹唱,都充满了国际化的气派与水准。
李御枫要了个雅间,吩咐不得有任何人来打扰后,又命小武在屋内细细检查了一遍,方让他坐下,告诉了他老皇帝让查的一宗离奇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