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遥的生日如期而至,即将迎来一年中的最后一个月。
我和程文豪正在如火如荼的打壁球,空旷的球室只有我们的粗息和撞球声,又急促又闷热,接完最后一个球,我无力的靠墙坐下,看着还地板上还不停旋转的球,恢复气息,程文豪在我对面盘腿坐了下来,俊脸泛红,胸膛有力的起伏,不知名却好闻的香水味混和着汗水,钻入我的鼻子,带来些真实。
我闭眼后仰靠着墙,发泄过后的心情,有些空虚和无力,身子睡一觉就会恢复,心要怎样才能恢复正常。
“家宜,你该这样多出来透透气,这几天你脸色好看多了。”程文豪给我递来毛巾。
我头还在晕眩,是那种剧烈运动后不可控制的天旋地转,就像我们跑完一千米的长跑,撑着膝盖,看着弯长的跑道时那种感觉。
“谢谢,文豪。”
他笑着说,冬天就要来了,其实算是已经来了,他也需要多多运动,积蓄能量好过冬。
我说我羡慕冬眠的动物,被大群的食物包围着睡觉,不用再奔波,连心都被冻结,那应该一种身心都休眠的状态,人为何没有。
“人如果这样,是逃避,并不可取。”
我点点头。
他坐到我身侧,与我一样闭眼喘息,断断续续问起我看书的情况,我说不看还好,越看,反而感觉自己还真的是那样,心中更加恐惧,我说我强迫症还未治好,怕是又要得钻牛角尖的病,确实是如此,有时候我们的执著就好像剥洋葱一样,剥到最后,还剩下什么。
他笑着说,又不能如此理解,这个度如何把握,应该和心理咨询师一起研究,有人引导着,就不会失去方向,否则,哪里会有他们这种职业的立足之地。
他严肃抬起我的头,强迫我睁开眼,不无担忧道“我曾经在国外遇到相当多的类似或是相似的例子,最初始的症状,与你几乎一样,她们没办法忘记过去,却也不敢或是不愿期待未来,在现在与过去的空间里不断的踱步,这样的趋势是,来来回回,你的空间越来越小,最后集中精力在过去痛中最集中的一点上,然后,再也迈不开步伐,这时已经不是我们心理咨询师能解决的,家宜,人没有未来,没有期望,是非常可怕的。我应该让你见见这种病人。。。”
我搂着头,埋在自己的膝下,无力的抗拒“不要再说了,文豪。”
“你一定要听,我知道,你不会允许自己到这种境地,但你如果不知道,你就会放任自己,无所作为的下去,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我不要你变成那种只会想着一件痛苦,你不可挽回的事情过日子!”
我周身都是黑暗的恐惧,就好像肖逸走后,我曾一个人在傍晚去贺锦山,一个人坐在山崖边看夕阳落下,黑夜降临时,我一个人吹着冷风的感觉,风是这么的冷,这么的大,四片都看不到光,我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我一回头,多么希望身后有个熟悉的身影,伸出手来拉我一把,好像是真的,我隐隐约约在那棵树后看到一个人影,我努力的想看清是谁,可树影太深太浓,我心中却肯定,这定是我熟悉的人,也是能救赎我的人,他还没有向我张开手,亦是张开了,我没看到,而我,也没有决定,是否转身,并且走过去。
场馆的服务生匆匆拿了我的电话过来,程文豪递给我“是沫沫的。”
我有些冷,起身拉门走了出去,将手牌交给程文豪。
“诊所还好吗?”
“还行,我可以应付,姐,过两天你是不是有个酒宴要参加?”沫沫声音里透着疲倦,我听到钢笔的一开一合声。
“嗯,是的。”
她有些兴奋“太好了,听说有不少商界要人参加,林董一向低调,难得有机会,我想去见识一下。”
“我不太清楚会有哪些人来,但这不过是我朋友的一场生日宴。”
沫沫笑我消息不灵通“这些有钱人的想法不会这么单纯的,他搞这么一场,一定颇有深意,你只带我去就行了。”
我大概能猜出她的意图,心中纵然有些不愿,但也理解生意人的习性“你去去可以,别太急功近利了。”
“是,我知道啦,谢谢姐。”
沫沫对文沫高级心理咨询室是真的上了心了,她既要改变客源层次,像这种应酬和宴会,的确是捷近,也是必要的。不过看程文豪近来清闲,想来他们已经划分好工作范围,外出的事务,全由沫沫主持了。
程文豪的性格,骨子里那种傲气和清高,确实难以代替沫沫的地位,他喜欢不受拘束的生活,原本没有沫沫,他的念一诊所,不过只做他父亲那一头的生意。倒也自已自足。
“对了,文豪最近可是常与你在一起,他啊,真是没有足够的责任感,现在我忙得天晕地暗,他倒逍遥。”她咯咯笑出声来,语里带着份随意随性以及纵容“不过,等我这边工作慢慢上轨道,可有得他忙了,我纵然有心帮,却是无力。”
我知会他的意图,道“他可能意识到今后工作增多,先休息一下,积蓄力量来应付。”
“那好吧,看他表现了,姐,你要注意身体啊。”她轻快的挂了电话,可我却心理不是滋味,合上电话起身,程文豪正拿着我的外套和包靠着门等我,也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
“我先回去了。”我接过衣服看看表“你该去接沫沫下班了吧。”
“不一起吃饭吗?”他和我并肩走出来,看看阴沉的天色道。
“回去还要和爸妈商量一下小鸣的婚事。”我与他道了谢,走向自己的车,摇手离去。
回家吃罢饭,妈妈不让我帮手,赶我上楼休息“看看瘦成什么样了,睡觉去!”
我拿起车钥匙道“我回月湖苑一趟,后天的聚会,要回去找件礼服。”
妈妈跟着走了出来“年尾了总要换几身新的,趁着这时机,和沫沫逛逛街去,要不让乐怡陪你也行,她反正也要置办了。”
“不用了,以前肖逸买过许多,样子也未过时。”
“你总归要学会自己买啊!”我启动车时,妈妈摇手叫了一声,皱着眉,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快带倒车离去,却没有回到我和肖逸的家,我坐在西湖木椅边看湖面冒出淡淡的雾气,抖着手点燃烟,御寒般的吸吮起来。
苏遥生日那天是周末,我下午还有课,下楼时,沫沫正在楼下等我。
“姐,我约了天祖的发型师JON,一起去吧,时间刚刚好。”
我要回车库取车,她指指自己的红色奥迪笑道“今天不用了,我载你过去。”
“好吧。”看样子是新买的车,我也不拒绝了。
我的先做好,便在一旁等沫沫,她跟JON商量了许久,我打打哈欠,正巧接到苏遥的电话“家宜,我怕今晚林敏君来搞破坏。”
“林放会安排好吧,今晚都是他要好的生意上的朋友,他大概不想丢脸,把家务事演给别人看。”
“希望吧,你快到没有。”
我一笑“在等沫沫呢。”
等天色全暗,沫沫终于也大功告成,我一看果然是大变样,又吹又卷的。
她推推拢至头心的发系,问我道“这款如何?”
“不错,高贵优雅,偶尔几束头发凌乱的垂下,显得很朝气。”
酒宴在悦来酒店的顶楼举手,我们在楼下时,看到上面已经杯光交斛,亮黄的灯光煞是好看。
沫沫说,离开硕微时,给林放闹了不少麻烦,有些不好意思,我笑说,林放不会介意。确实不会,他不是这样的男人。
酒宴选的是自助式,厅虽然不大,但适合人交谈,照样在门边请了漂亮的服务生收集邀请卡,苏遥亲自来迎接我们,上下打量我们姐妹一番,幽默道“家宜,我们是好朋友,但这次不偏袒你,沫沫今天出彩你许多,不过我是不是该怪你,让沫沫出来抢我的风头。”
“我是来沾光的,还隔了两层,你应该多照照我。”沫沫与苏遥第一次见面,倒是相谈甚欢,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我先到一旁吃了点东西填肚子,苏遥端了酒杯过来,递给我一杯,一同看向沫沫道“家宜,我开始质疑你以前说的话,沫沫要不就是病得很严重,要不就是没病,我看,倒是你,更加需要我来帮你开导开导。”
我轻摇怀中的红酒,苦笑道“有这么多心理咨询师的朋友真是让人苦恼,能不能将我们当作正常人对待。”
苏遥摊笑开杯笑道“好吧,好吧,这是我的职业偏见。”
“林放送了什么礼物给你,这么开心?”我环视会场布置,看到沫沫正和几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谈得正欢,应该是在谈装饰打扮,她被围在中心,不时捂着唇笑着解答。
“我比较期待你的礼物。”
苏遥到底是主角,不时要去周旋,我找了个位置坐下,慢慢品着酒,可惜不能抽烟,我现在特别想,我想我可能已经染上烟瘾了。
林放的到场,掀起一阵集中的高潮,他一进场便扫到我,远远朝我点点头,便转过头,长长的伸出手,快速与另一男人握上交谈甚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林放穿西装,他平时大多着休闲衫,轻快随意,今天的他,让我有点压迫感,严谨服帖的西装,稳重间,散发着一股别样的男人气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有深意,他脸色表情不多,偶尔微微翘唇,已算是大动作。
沫沫走了过去,两人间还是很熟稔的,她自然被介绍给那些商人,苏遥离开林放身侧,与一群太太寒暄,她朝我招招手,我从林放身上收回视线,起身时,感觉他快速望了我一眼。
苏遥介绍说我是老师,几位太太对我颇有好感,与我们谈起自家孩子的学业。
“夏小姐是林董儿子的家庭教师,恐怕无能为力。”苏遥遗憾摊摊手,为我拒绝那些盛情的邀请。
“不是每个人都是小司。”苏遥说笑道。
我点头称是“小司这孩子真是讨我喜欢,可惜因为我自己的事,暑假没能好好替他补习。”
“林放对他学业很看重,小司听话是听话,可学习成绩总上不去。”苏遥耸耸肩,有些无可奈何。
我凑近头低声道“看来那天吵过后,你和林放发展顺利。”
“家宜,我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怎么说呢,可能是我敏感,我觉得他好像在顾忌着什么,所以我现在不抱什么希望。今天能开心则开心,毕竟这是我们几年朋友来,发展的最好阶段。三十岁的生日,不管结果如何,林放给了我光明的机会,我会永远记得这个生日。”
“好像在走钢丝。”
“是,形容非常对,看,大家对我尊敬有加,甚至羡慕,可真正走在钢丝上的人,才清楚,内心的紧张,可脸上是很开心的,很享受的。”
我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样说,女人总是善于联想的。
吹熄巨型蜡烛后,开始分派蛋糕,我因这几天的运动量,胃口还算好,吃完一碟蛋糕,正待去拿其它菜品,现场安静下来,沫沫扯扯我,拿走我手中的盘子“嘘,别吃了,重头戏来了。”
我擦擦手,站在人群后,林放和苏遥上台,郑重的宣布,将要入股惠兰,打造离阳市最大的心理咨询室,沫沫脸色不太好看,这与她的料想相差太大,苏遥带头鼓起掌来,耀眼的灯光下,我看到一丝苦涩游动,我和沫沫一样,以为林放会向苏遥求婚,就算是示爱也好。
结果呢,原来只是一场事业上的伙伴。
“林放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沫沫拉我走开,并且夹了满盘的食物。
“生意大家都做,你何必如此介意,离阳的市场很大,大家都有机会。”我不在意道,思绪还沉浸在苏遥的笑容里。
“不行,我要去问问他!无缘无故,怎么突然要搞这一行!”
“你别闹了,他不是你的谁,今天是苏遥的生日,给我点面子!”我生气的拉住她。
她回头意味深长一笑“我是以你夏家宜的妹妹去问他的,当着你的面,为别的女人庆生,送股份,我做妹妹的,是不是该去问清楚。”
我深吸口气,恼怒的硬拖着她下了悦来,我一直将她拉到地下车库才停下。
“姐,我是为你打抱不平!我早看出来,他是喜欢你的!你可以当作没事,我可不行!”沫沫犯起倔来挡也挡不住。
“我告诉你,别再干扰我的生活!他们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想让你姐姐最后失去所有爱人和朋友吗?这是我的底限。”
“姐,你别傻了!你也是喜欢他的,对不对!刚刚他进场时,你看他的样子,我能感觉到,你是多么的需要他。”
我伸出手,想一掌刮过去,沫沫仰着脖子不肯退让,她以为我不会,可是我会!
我想打她已经很久了,清脆的巴掌在幽静的停车场异常的醒目,她却捂着脸笑道“你是气我说中了你的心思吧。”
“不,我的心思是什么,你永远不知道,自作聪明,一向是你的本性,我的事,你最好别掺和。”我从车里拿出外套,却不巧看到林敏君就站在一车之隔,从这个角度,沫沫应该一早便看到她了。
我默默的披上外套,没有再看沫沫,一个人出了停车场,这个黑暗隔绝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