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找好后,挑了个好日子,夏鸣和乐怡花了一天的时间就帮我搬掉了。
下午领爸妈过来视查一番,他们唠叨唠叨,但见我坚持又满意的模样,倒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拐着弯说着肖逸的事,又问我们是否有联系。
爸妈从现实角度来想,肖逸自然是稳当又完美的人选,可真这样走下去,那又何尝不是对爱情的奢望?
搬新家的第一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我从来不知道,竟然自己还会认床,中途上洗手间,跌跌撞撞的,还差点摔倒,习惯性的,想要去书房看看,结果只看到漆黑的阳台,冷风一灌入,人倒醒了。
第二天林放打电话问我几点到,我搂着被子起身,鼻子还是堵塞的,看看表,指向九点,才想起,今天是要去看画展的。
匆匆赶到会场,已经人潮拥挤,肖爸爸和肖伯母人面关系广阔,来的大部分是相识的好友,倒不像一般的画展,倒更像是个酒会,大家互相攀谈,一边议论着画,我今天穿的是件米白色英式风衣,今年瘦了,显得有点宽松,入了会场也不敢脱掉,脑子晕沉沉,像是有感冒的前兆。
见肖伯母和肖爸爸正忙着招呼众好友,我朝他们远远点点头,自己则去找那副要送给苏遥当生日礼物的油画,在靠后排并不显目的一个拐角,我意外看到肖爸爸那副自画像竟和我画的肖逸排在一起,一个背影,一个正面,一反衬倒别有一番味道。
一个人影沉沉的走到我身侧,我收回念想,笑道“爸爸。”
“看得出来你是用了心在画的。”他叹了口气,眯眼仔细瞧了一番。
“爸爸是在暗示我,笔峰的笨拙罢。”
他引导我到一旁的休息桌,给我一杯热茶“若不是肖逸坚持,我该好好说你一番,不过想想要不是你,他可能还不会来找我。”
我双手包住杯面取热,只低头浅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人有时候不要逼自己太紧了,这段时间,就找些自己喜欢的事来做,放松放松自己,我几次说让你来出版社帮忙,你老是推辞,难道还怕我说你不成?”
我抬起头道“爸爸,这不是一趟旅程。”
他皱起他的浓眉,眉心深深几道刻痕,但我不愿意给他们这种错觉。
“出版社这边,我总给你留了份工作,什么时候想来,给我个电话。”
肖爸爸的盛意难却,我只好点头应允。
与肖伯母寒喧过后,林放和苏遥也逛了一圈找到了我。
“你一进来我便看到了,哪知道这么忙,心想先去看看画再说。”苏遥笑着挽着我手臂说。
我想林放与肖伯母总归见面还是尴尬,于是引他们到另一侧画廊。
林放指指里面的画室,笑道“原来你油画也不错。”
“你又知道哪副是我的?”我回笑,那画上我又没有署名。
“偶尔落笔处有点像,我随便猜的。”
我也算是和肖伯母学过一阵绘画的徒弟,告辞时,她硬拉着我和一堆长辈和行业内有点名声的老师一一介绍一番,林放和苏遥只能先行离去。
一番唠叨,我匆匆赶回学校还差点迟到。
下课时,倒在楼上看到程文豪还在授课,我只匆匆看了个背影即下楼,到家时,肖伯母已雷厉风行的唤人将画送来了,正准备按我门铃。
肖伯母知道我是将画送人,已唤人好好的包装过,但画的内容我却印象十分的深刻,当时一看到,即想到苏遥,只单纯的想送给她,但其实作为生日礼物,却不是十分的恰当。
不知道为何,我坐着无事,倒又慢慢小心的拆开包装,跪坐在地仔细的欣赏这幅画。
那如火的夕阳多么的美,多么的火亮,照得那空旷的山路如碳石般的红,我从未在画里见过如此怪异的夕阳,肖伯母不知道为何用了如此夸张的颜色,嚣张中,却又平杂着沉重浓厚的夜色,一红一黑,山石上映着红,可红里却也映着夜的黑,如此的诡异,复杂,却又显得有些残酷。但吸引我执意买下的原因,却是踩着红石的孤独女人,只微微看到一个侧脸,并不壮实的身体,正担着两箩筐的实物,黑漆漆的一团,我想也许是黑碳,可一看微弯的扁担,又猜想不是,黑碳原本不该这么重的。
肖伯母一向爱画这类女人,习惯性的穿着村里妇人的衣服,裤脚挽到脚踝处,脸色红中带黑,黑中发亮,说实话,不算漂亮,但让人有种从骨子里认知的倔强。
这幅画肖伯母一向很珍藏,她只问我,那箩筐里装的是什么,我未加思索,冲口便说是黑碳,她一笑,二话不说,将画从展品中抽除出去。
事后倒是问过我为什么。
我说那鲜红的石头,她踩得如此的得意和爽然,可是夕阳快要下山了,怎么办呢,如果箩筐里的是黑碳,是不是就着夕阳复热,她一路洒过去,就像我们冬天用碳取暖一样,燃烧不息。
那担子可真重啊。
那夕阳,就如同我们生命中,难以把握的美好,我们翻着山,越着岭追赶,甚至在起始,就已经做好了,它要消失的准备,我们不负重堪,却仍然坚持,试图留住那份美好,可哪一天,箩筐空了,路也冷了,我们是不是也倦了?
这幅画太过于伤感,肖伯母则笑着说,你何不尝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幅画便如同我们的心灵,有追求,有勇气岂不是比空竭黑暗更好。
我想也是,我问肖伯母作画她的初衷,她说艺术品的价值,在于欣赏他的人,它的本身,并不具备探索的意义。
其实,这个女人,可以是苏遥,可以是我,可以是林太太,也可以是沫沫,甚至是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也许,这就是这幅画的价值吧。
窗外响起几声车喇叭,我擦擦干涩的眼睛,起身一看,原来是林放,随即响起门铃声。
我走近一开门,才知道脚坐久了,已经麻木,一踏开步,就这么跌撞了出去。
林放叹了口气,扶我进门道“我今天一看你就知道在硬撑,想来也没吃过,是不是?”
我坐到沙发揉着小腿,声音有些嘶哑“回来才知道严重了。”
房间小,他几下便走遍,随即在厨房忙活起来,出来一探我额头又道“还好没高烧,不过怎么家里连开水也不烧?”
我指指饮水机道“那儿没有吗?”
他笑道“你忘了开电源。”
我无力朝他苦笑“今天脑子不好使。”
“你过来看看,这是我后天要送给苏遥的。”
他走近一边看一边抚着下巴,点头又摇头“过后再送吧,画是不错,但不应景。”
我点点头“那晚些好了。不过也许她看到,所感所想又不一定呢。”
“你想的是什么?”他饶有兴趣问我。
我半开玩笑道“做女人不容易。”
他若有所思,厨房的开水壶厉声嘶叫,将我们吓了一跳,他本来想说什么,只微张了一下唇,随即入了厨房,装好水,唤我吃药。
“林放,也许夕阳可以停留是不是?”
他一愣,回头看看那幅画,却没有给我回应。
我心中一笑,我怎么能指望他也同我一般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