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前一秒为生,后一秒为死。三人都没有立刻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之景。
感想最多的就是纳了,他才想到除掉利安,利安就真的被永远除掉了。这真是诡异莫名,并且异常恐惧的事件。就好像,自己的罪恶思想当真会使死神降临一般。
尽管没有纳任何的过错,但他的心被蒙上了一层罪恶感的灰色纱布。
嗜血的怪物很快就抢占了那罪恶感的位置。
月亮出来了,十分皎洁的新月,犹如银色的镰刀,又犹如被镰刀划破的天空残缺。新月就挂在屋檐上,散溢着淡淡光辉。堕珈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在了屋顶上,把全部的月都遮挡了,它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比月光更加夺人眼球。
夜中的月光不见,代替它的,是魔鬼的身影,这个场面似乎有着某种象征意义,有着浓浓的宗教气息。
这头堕珈也有双翼,翼上还生长有些许黑羽,但这黑羽实在稀疏,使翅膀看上去像是饱受蹂躏的羽翼。除了这对羽翼外,这头堕珈还有着不同之处,那便是从它背后延伸出来的黑色“长蛇”。长蛇末端是一张巨口,正死死地咬着一块残缺不全的尸体。
利安的半截身体。
堕珈就是依靠那条长蛇,把利安的身体撕裂的。现在的它正在享受着它的战利品。
羽音看到了被撕扯开来的痕迹,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直冲脑际。
她在此之前看到白城的手臂的时候,就有很难受的感觉,但对恋人的感情让她冲破了这种不适。
说到底,血淋淋的场面对她而言还是太过血腥了。
“赶紧走!”纳扶起白城的手臂,准备加快速度。
“走不了。”白城淡然地说,“它背后的长蛇会把你吞掉的,而且我们的速度也不占优。”
白城停下脚步,略微抬高双臂,示意两人放开他。
“你要做什么?”羽音抱住了他的手臂。她才拥抱到她已经失去过一次的恋人,心里自然紧张。
“让我来。”纳拦住蠢蠢欲动的白城,抬起炮枪向堕珈的方向疯狂射击。堕珈身体灵活,几个跳跃就躲过了子弹。
它在屋檐上来回跳跃躲避,最后等纳的十发子弹都打尽了,需要换弹了,它也还是停落在屋顶上的。
“大蛇”的嘴还在咀嚼,它还在吞食利安的尸体,它在享受。纳甚至没有打断它的享受。
白城的眼中又亮起了红色的光,这次的光暗淡不少,只是星火而已。
“阿城……”羽音在他身后小声说。
她没能拦住白城,因为他看起来不一样了,他的动作似乎都包含着不可违抗的意思。就在刚刚,羽音才知道白城的脸也可以是那么的冷峻。
他缓缓踏步,显出疲惫的姿态。他走到了那柄刀的面前,是那把它插在地面上的长刀,从堕珈身体里拔出来的,一把裸刀。
方才它还是赤红发亮的,用颜色就显出了它的温度,此刻它暗淡了不少,表明着温度的退却。
持刀并未给白城增添更多的凌厉,他把刀抬起,但抬得不高。看上去,他有些承受不住刀身的重量。
堕珈磨牙吮血,用它那条呈现粉色的长舌舔舐面部。这场景要多作呕就有多作呕。一头嗜血的丑陋凶兽长着粉色的舌头,还用它来舔舐面部,凶恶和浪漫色彩的结合只能使丑恶的事物更加丑恶。
它没有跳下屋顶,它背后的黑色长蛇像一条真正的蛇一样盘起来,又把“头”直立起来,蓄势待发。
长蛇袭来,犹如长枪直刺,准心正是白城。
白城刀锋上挑,刀锋在接触到长蛇表面的那一刻白城才注意到,原来长蛇表面是覆盖着一层鳞的,真的像是一条蛇,一条以夺人性命为使命的蛇。
然而鳞甲无效,长蛇的头部被一刀斩下,切面齐整。掉落的“头部”仍然没有完全死去,它不停的在痛苦的扭动着,好比一条被抓在手里的蚯蚓。
堕珈的脸上现出凶相,舔舐面孔的那副悠闲的样子被这幅凶相所取代。
这头巨兽轻敌了,它看到白城那副疲倦的姿态,就放松了警惕,居然直接在屋顶上发动直线攻击。这是最愚蠢最危险的做法,白城与它相隔的距离让白城看清了攻击的轨迹,这给了他充分的反应时间。
白城就这么轻易地毁去了一件这头堕珈最主要的武器,这彻底激怒了这头堕珈。
堕珈一跃而起,跳出了一个惊人的高度,它是想借此高度扑杀白城。
纳就在这一时刻扣动了扳机,炮枪的枪口喷吐火焰,一枚子弹就这么被送了出去,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都被推送了出去。堕珈的跳跃使它落入了天空的无形网中,没有了受力点的它就成了一个被抛起的靶子。它的双翼不足以使它起飞,最多给它的滑翔助力,因此能力有限,没有到达可以提供他迅速闪避的能力的地步。
三发子弹成功的命中了两发,它的一只翅膀被击中,破碎的肌肉和骨骼在空中爆炸开来;第二颗子弹擦过了头部,把它的半个头颅都给削了去。
堕珈的跳跃狂野得像是头最凶狠的猛兽,落下却显得狼狈不堪。
失去了它最重要的武器,收获了两处重伤,这头堕珈陷入了癫狂之中,比注射任何兴奋药剂都要癫狂。它几乎把它的全身都化作了武器,它的四肢,它的一只翼,背后那条断了头部的“蛇”,以及粗壮的尾部。
遇到了这种情景,你根本就不会想到该如何去攻,如何去防。因为你一旦迎了上去,就会被这铺天盖地的“武器”压制住。近距离的格斗绝对不是明智之选,再过强硬的反应能力,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在这种癫狂的怪物进攻中解脱出来。
白城的步子一直都是往后退的,他以刀为盾,保证怪物不能近身。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注意到白城的退路是有弧度的,连起来就能发现他是在画一个圈。他想绕到堕珈的侧面或者后方,然而却总不能实现。
“你保护羽音,别过来。”白城眼角的余光瞥到了纳,他握住了藏在披风下的军刀,看上去是准备配合白城。
“不用帮忙吗?”
“你如果上来了,堕珈孤注一掷冲向了羽音怎么办?”白城震吼道,“护着她。……最好带她撤离这里。”
纳递给羽音一个眼神。羽音盯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纳带着羽音撤退,带她离开后,纳就可以给白城提供支持。
白城握紧刀柄,刀身的炽热传递到他的手心上,炙烤的痛苦令他想到了“如坐针毡”这个词,二者的痛苦大概不相上下吧。
是的,这柄刀全身炽热,算得上是自损八百的武器。实际上,在刚才堕珈的肌肉如纸般被切割开来的同时,白城的手也在炭火上炙烤着。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柄如同赤条般的武器,却赐予了白城一种不可琢磨的力量,他的精神就像是被控制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带动着。难以描述的感觉,既痛苦万分,又酣畅淋漓。
但就算是被神明附身,一般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中不停地挥舞着犹如炭火的长刀。
白城几乎脱力了,虽然他挥刀的动作仍然有力,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白城快抵挡不住堕珈的猛攻了。
精神紧绷的状态中,白城的思考能力也下降了,他没人注意到堕珈的奇怪之处:堕珈这种异形生物的体型就犹如棕熊,在它面前,白城的体型未免太小了些,这就意味着二者并不在同一重量级。白城挥刀,虽有威慑力,但在堕珈面前这威慑力并不是不可破除的,倘若堕珈猛攻,白城必不可能抵挡得住。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堕珈在畏惧那把刀,出于本能。
白城并没有意识到这可以利用的一点,否则他依借着刀的威慑力或许有一搏的机会。
没有利用有利点的白城被逼迫到了密集的房屋区,原本的他是在空旷的大街上和堕珈相搏斗的,在重量级和力量不对等的情况下,白城应该是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的。那柄刀在白城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协助他逃出了那场危机。
进入巷战中的白城本以为会轻松了不少,密集的房屋和杂物为他提供了最有效的保护屏障,他是守方,是首先利用这些屏障的主导者,所以他以为巷战于自己更加有利。
事实却与之相反,进入小巷中的堕珈变得更加狂躁,挡在它前面的墙被它突破,但在它前面的木板被它粉碎。白城明显的感觉到它的攻击力提升了,也感觉到它的暴躁了。
单纯的后退不足以躲避飞来的乱石,白城仓皇逃窜,寻找掩体。然而四周并没有强有力的掩体,无论是砖石还是铁板都被它冲破,一次次的撞击使堕珈的骨骼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尽管如此它却毫不顾及,仍旧采用横冲直撞的蛮横方式来堵杀白城。
堕珈几乎没有痛觉系统,它现在考虑的是自己的损耗是否能换取来应有的东西,那样东西显然就是白城的性命,在这头野兽的思考中,交换明显是值得的。
白城几乎把武器弃置不用,他在乱巷中寻找出逃的道路,在翻墙破门中闪避堕珈的尾部狂扫。
周边的房屋变得破碎而凌乱,灰尘和碎屑滚滚而出,很难想象这是由一只生物造成的,并且是断肢断翼的生物。
“咳咳……”
白城又闪身进入了一个新的房屋中,他被灰尘呛得猛烈的咳嗽起来,周围忽然陷入了暂时的沉寂之中,之后一条长尾破除种种障碍横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