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自幼就被抛弃,被放在秋季里的街口。吉见到他的时候,白城已经没有力气再哭泣了。泪痕落满了他的脸,但他熟睡中的脸孔是那么的安稳,那么的幸福,让人忘记他微凉的处境。
说起来巧合,吉是个盗贼,是那种会被小孩子认为很威武的那种被贴过了好几张素描画在墙上的大盗。
吉遇见白城前,在潜入一户人家后,见到了一位因妻子难产而死而郁郁寡欢的男人。那男人悲丧的表情深深刻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大概正如此,他见到白城后产生了强烈的怜悯心。
那个寒风凛冽的早晨,吉从街角处的高墙上一跃而下,抱住了那破败的襁褓。
男孩因为震动而醒,却没有哭,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吉,眼瞳是浓浓的黑色,却又有星辰落在其中,迷茫中又带着一丝疲惫。
吉第一次知道原来孩子的眼中也能有对生命的疲惫。
故事的结局很简单,吉收养了男孩,为他取名白城。他结束了自己盗窃的生涯。那时他接近四十岁,他觉得自己快老了。
吉把很多的生存技能都教给白城了,求生技能、翻墙的方法、逃亡方式的选择,以及攻击他人、致死他人的方法……
他不是白城的亲生父亲,对他不抱有成名成功,一生光洁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吉对白城的要求就是——生存下去,在什么情境下都要生存下去。
一直以来吉都抱有一个担忧:他不知道白城何时会变成孤单一人。
一旦触及了危险的边缘,恐惧感就会不由自主地侵占一个人的内心。吉打算休息了,但这不意味着追捕方会同意。
吉不允许白城走上他以前的道路,他没有对白城隐瞒些什么。白城的身世,他自己以前的身份,吉都一点不漏地告诉了白城。
很坦诚,因为没必要隐瞒。
并无双亲不意味身世悲惨,他能拥有生存在这世界上的权力,就已经是幸运了;吉也不认为他曾经的职业是不可诉说的耻辱。
虽然不允许白城重走旧路,但这不妨碍吉对白城技能的传输,白城需要生存的保证。
现在这个努力让他活下去的父亲的生命正在消耗着。
……
“我做好了选择,一开始就是如此。”城语气平稳地说。
坦利点头。
“可以了。剩下的事由我安排。我会给你找医师,你父亲的事交给我就好。”坦利说,“新军报道在七天以后,在这期间,我会给你定制好合身的卫国军军装、伪造材料等。你只需要在七天后去报到处就行。你进去了,任务就完成了。”
“明白。”
“喝酒吗?”坦利忽然说,“算是达成条件后的庆祝。”
“这……还是算了吧,年龄没到。”
“这和年龄有多大关心?”坦利满不在乎地说,“来吧,是我请你的。还有,想吃点什么就点。你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请你是应该的。”
说到这个份上,白城也不好拒绝了,于是他也就不犹犹豫豫了。
“那就只好从命了。”他说。
坦利轻笑了一声。
“喂。”坦利停下了脚步,问,“你认为我是守城兵里的人吗?”
“什么意思?”
“你不怀疑我是诈骗犯一类的人?”坦利咧开嘴笑着说。
“不像。”白城说,“而且你有军人的气势。”
“如果我不像军人——”
说话间,坦利飞速地摘下自己左手上的白手套,紧接着把它抛向天空。他右手握住刀柄,银色的光就猛然闪现,在空中切割过雨水和空气。
手套在接触那道银光后就开始断裂,最后飘落下来。
白城见到了地上留下了手套的四个指套散落在各处,手套的剩余部分也在雨水中不断地被淋湿。
切面整死,指套几乎都是在尾部断裂的。
“那么伪装者就完全失败了。”
坦利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了。
“你父亲的事要紧吗?”他问。
“尽量快点医治。”白城说,“我不希望他的伤势恶化。”
“那走吧,把你父亲的事详细说给我听吧。”坦利收起刀,向着巷口走去,“酒留着之后再继续,先去解决你父亲的问题。……差点误了正事。”
坦利像变了个性格一样,洒脱豪放变成了谨慎小心。
白城不太理解他的转变。是因为他认为那一刀切得不妥,让他想起正事了?
白城没多想,他抹去脸上细细的雨水,跟上了坦利的脚步,上前了。待会还不是白城带路吗?他走那么急做什么?
巷口处是明亮的光。
………
秋风微微凉,把白城心中的一切雾霾都扫去了。他永远不会想到,今天下午会让他的命运轨迹发生巨大的改变,他的命运线延伸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的光景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
哪怕是一根针放在你命运现在前方,那闪烁着光彩的命运也会折转。
……
吉并没有生重病,但他的确需要治疗,他需要医治的是“伤”,而不是“病”。前两天吉“重操旧业”,去偷盗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却不幸失手,被人抓住,受了毫不留情地毒打,伤的很重。
白城没想到吉会去偷盗,他早就对白城说过他今后不会再重走旧路。并且,吉曾经也是名声在外的盗贼,居然再进行一次“工作”就被抓住了,这显然让人惊愕。
那天他看到了血迹斑斑的吉瘫倒在路边,他赶忙过去搀扶,询问了缘由,吉说他窃玉被发现了。白城说:“你为什么要去?”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吉没有立刻回答他,“先帮我搀回去再说吧。”
“我问你为什么要去!”
父子间的关系仿佛调转了,这让吉始料未及。
他咧开嘴角,笑了。吉从身上摸索着,掏出一块玉来,“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傻瓜,会为了一些人做很傻很傻的事情……”吉艰难地咽下去带有血腥味的涎水,“这是宋言的玉……”
原来宋言的玉被人抢夺走了,吉是为了她才去夺取的。
“我老了啊。”他发出了一声哀叹,脸上浮现出了自嘲的笑容。他的声音沙哑。
这一声所包含的无奈和悲伤白城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吉已经年过半百了,他对镇子上的那个早年丧夫的宋言大姐的心意几乎众人皆知。白城还拿这件事情取笑过他,说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惦记着人家小寡妇。
虽然是这么开玩笑的,但从心底上来说,白城是希望宋言答应吉的。
吉曾有过一位妻子,她在得知吉的身份后选择离开了吉,不论吉如何挽回。
那个女人对盗贼有着强烈的偏见。吉没有细说这一段感情故事,谈论曾经的悲伤情事不是吉的风格,所以白城只了解到了这么多。
白城希望吉能在有生之年里,寻找到另一位伴侣,而宋言就是当前最好的人选了。
宋言三十已过,不论怎么说,对于吉这个已经有五十多岁年纪的男人感情她还是要慎重考虑的,所以拖延了很久。
白城就常常笑话吉,说他要啃嫩草吃了。吉很不满意他的这种说法,经常反驳说男人就是要历练,年长了才更有魅力,就像是白酒一样。说完了还不忘粲然一笑,把他的大白牙露出来几颗。
“我不输给年轻人。”吉说得很自豪。
白城就继续没心没肺地笑话他。
两个人整日相互斗嘴取笑,与其像是父子,不如说成兄弟更贴切。白城几乎没有为他的身世而悲伤过,反而觉得被吉这样有意思的男人收养了很幸运。
在吉和宋言的关系进展的这件事上,玩笑归玩笑,实际上白城暗地里却为吉感到心酸。
这回因为宋言,养父伤得很重,白城自然而然地对宋言阿姨十分的愤怒,他当然知道宋言不可能拜托吉去偷盗,但是她应该知道养父的性情,她也清楚他的心意。所以宋言把这件事情告给吉,不就是想让他冒险帮她夺回家传的玉么?
本来白城就因为宋言迟迟不给出名确的答复而对她心怀偏见,这下白城可算是真的恼火了。
白城怒火中烧,当即就想去质问宋言,可是他看到她那张惊讶并且怀有悲戚的脸以后,怒火就无处发泄了。
宋言阿姨被带到了吉的身边,她在他的旁边毫无保留地放声痛哭。
白城明白了,即使她猜到吉会帮她去夺回古玉,也一定想不到他会身受重伤。
宋言阿姨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变卖了,加上白城给出来的,这才勉强凑齐大半的医疗费。
见到宋言阿姨的家里变得空空荡荡了以后,白城于是才知道,吉不顾一切的付出,终于打动了他所倾心的女人。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直到爱你的那个人受伤了,你才意识到他对你的关切。他只有那样地付出了,你才能领会他的不顾一切。
这些让白城在夕阳之中静坐了许久。
能够在短期内凑齐医药费的方法除了借贷,白城只想到了加入军部。
加入军部以后会有奖励资金,这是白城得来的消息,消息说这是为了鼓励人们参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