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间,我扑向苏棠。
我没觉得疼,却看见了血,比夕阳还红。
矮胖那人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耳边忽然变得嘈杂起来,救兵来得甚是及时。
我拽住苏棠染了血的衣袖,叠着声切切道,“如淳,如淳,你伤到哪里了?疼不疼?”
大约是方才扑得猛了,我腿上有点虚,站得不是那么的稳,想要好好看看苏棠,却是挪不开身,不知道压到苏棠的伤处没有。
一想到这个,我腿突然不虚了,一下子能站稳了。
“你哪里疼不疼?这里?还是这里?”我悬着心,探手慌忙在苏棠身上四处查看。
“臣,无事。”苏棠的声音沉静如水,他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低头看着我道:“臣没伤到。”
他总能让我平静下来,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
他的话让我安下心来,缓过神来。
这一安心,一回神,我突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了,胳膊和腿,疼得十分不对劲。
“公主受伤了,要快些请御医诊治。”苏棠蹙眉,垂眸看我,眼眸里除了关切似乎还有一些难以描述的东西,“你不要命了么?万一匕首上淬了毒怎么办?”
弹指一挥间,我还真的来不及想。我低头看了看发疼的右臂,殷红一片,要是中了毒不是这个色儿,又抬头看看眼前近在咫尺的苏棠,我真心觉得,遇见刺客,也十分不坏,要不然,苏棠他怎么会如此和我说话。
嘈杂中,一道人影飞奔而来,一把扶住倚在苏棠身上的我。
“公主,绿芜来晚了……”绿芜的声音和脸像是在哭丧。
绿芜啊绿芜,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这个时候来,反正已经无事了,你跑得慢一点,久一点,不打紧的,既然已经来晚了,索性就再晚一点嘛,或者,干脆就不要来了嘛!平日里的眼力见儿,今儿都去了哪儿了!
我被绿芜扶得很直,一点儿都歪不了。
嘈杂声渐息,胖子和瘦子已被五花大绑,跪倒在地。
“若白。”
抬头,慕云轻阴沉着脸,如果他知道我把那两个刺客认成他派来“保护我”的人,估计脸色一定比现在难看得多。
就算他再板脸,我也要谢他救命之恩,要不是他突然出现,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慕云轻的态度比平时要拽,全然不理会一旁开口道谢的苏棠,仍是看着我,看得出他十分不爽,只不过是碍着苏棠,碍着一堆侍卒随从,以及地上那两个五花大绑的粽子,不好发作。
“能走吗?”慕云轻皱眉。
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突然觉得脚脖子挺疼,别说走了,人也快站不住了。
“公主,你没事吧……”绿芜十分配合我,苦着脸朝慕云轻摇头,“这怎么还走得了……”
突然感觉有一只手十分有力地扶住了我,我站得稳了那么一些。
“慕王爷受伤了,还是臣代劳罢。”
经苏棠这么一提醒,我发觉,慕云轻的右手殷红一片,比我的右臂好不到哪里去。
“云轻,你受伤了!”我连忙推辞,“不如……”
不如请苏太傅代劳的话还未出口,我已经身上一轻,被慕云轻举重若轻地抱了起来。
慕云轻板着脸凉声道:“小伤无碍。”
走在众目睽睽之中,我突然觉得,要是换成苏棠,我估计更窘。
“还好吧?”我是担心他的手,兼带担心自己太重。
慕云轻仍是板着个脸,挑眉,“要问你。”
他走得有点慢,却很稳,估计没什么大碍。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碍,主要是受了惊,没有受什么伤。脚脖子疼大概是扑得太猛不小心扭到了,右臂疼大概是被匕首划破了点皮。
既然没什么事,本宫就不大明白了,慕云轻他板着个脸,好像很生本宫的气,究竟是为甚?
后来上了马车,听绿芜一说,我才明白,慕云轻的手,是为了攥住胖刺客刺本宫的刀,所以受的伤。那个画面,我不敢想,要不是我扑过去,刀就会刺进苏棠的心口,要不是慕云轻伸出手,刀就要扎进我的胳膊。慕云轻因我受伤,生一生我的气,实在理所应当。
本来是一次避人耳目的出行,变得大张旗鼓,本宫的马车、零陵王的马车、太傅的马车,还有乌泱泱一众随从,都停在了公主府门口。
公主府的门口还立着刑部侍郎周潇等人,候着两辆牢车。
看见牢车,我恍然想起那两名刺客,他们在慕云轻的马车上被审了一路,我和苏棠种种,岂不是全被慕云轻知道了!
我一阵心惊,我要如何向慕云轻解释?
在我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摆平慕云轻的时候,有个更棘手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见他的时候心里咯噔了好几下,按照道理,他不应该出现在公主府的花厅门口,偏偏花厅门口就是立了个他。
乌泱泱跪倒一片,山呼万岁。
我连忙从小轿上起身行大礼。
“你有伤在身,无须多礼。”李凌治大步流星到我面前,一把扶住我的手臂。
我被托住,跪不得,只得赶紧恭谨道:“小事一桩,居然惊动了圣驾,太平礼数不周,还请皇上恕罪。”
李凌治皱眉,目光在我身上的血迹上打转,面色十分不豫,“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跟朕客套,快叫御医瞧瞧。”
一番辗转,我从小轿上挪到了软榻上。
其实,马车上绿芜已经替我止了血,别到的筋也替我别回来了,估摸着休息两天就不妨事了,我说我没事,硬是没人信,刘老太医把了半天脉,又拿着把小锤子在我身上敲了半天,最后,终于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应无大碍。
“臣这就去开方子,还请女医为公主上药包扎。”刘老太医恭敬道。
“有劳了。”我忍着手臂上火燎燎的疼,对刘老太医道:“慕王爷也受了伤,苏太傅也受了惊,有劳刘御医替慕王爷和苏太傅也瞧一瞧吧。”
经我这么一提醒,李凌治终于想起来外头还有一屋子人要等他发号施令才能回家歇息。
“不管什么时候,公主心里头总是装着旁人。”李凌治不冷不热地差遣了御医,又传了道口谕叫外头一干人等先行退下。
他们都回府了,本宫也就稍安点心了。
得要等李凌治也回了宫,本宫才能彻底安下心。
女医已经把瓶瓶罐罐铺了一案,拿出了一把小剪刀。
我看向李凌治,李凌治看向那一案瓶瓶罐罐,饶有兴致的样子。
女医拿小剪子在火上燎了一燎,又燎了一燎。
终于,女医开口了,带着点询问的语气,“公主的伤处需要剪开袖袍,才好上药。”
这个本宫当然知道,所以,女医的话不是说给本宫听的。
“哦。”李凌治起身,“那朕先行回避。”
我忙跟着起身,顺势恭送他道:“我已无碍,劳烦皇上甚久,皇上还是先行回宫歇息罢。”
“不急。”李凌治伸手,又扶住我的手臂,“你有伤在身,无须多礼,朕去去,过一会儿就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