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犹似炭火,将整个高辛城烤得灸脚。约加被修瓶按着动弹不得,浑身汗水没头没脑直往下流,却坚持拿一对斗鸡眼气冲冲地瞪着她。
修瓶口干舌燥,酒气直往上涌,懒得看约加,便一个手刀将他打晕扔下墙头,“我需寻处地方歇息会了……你也睡下吧!”
修瓶猫着身沿墙头小跑,她儿时听父亲说过,若一个人在外头喝醉酒,最好抱着脑袋直接往家跑,否则在途中一担搁,就不知道会醉倒在哪个山沟。
修瓶凭着直觉循山涧飞奔——无论如何,她必须离开高辛城,城中想要她性命的人,十个手指头可数不过来。
银弓一直隐隐低泣,修瓶无暇顾它,径直跑到山脚一汪碧潭,将脸埋入冰凉的水中。
醉意微散,银弓仍在呜咽,修瓶心中苦笑:看来有人跟上来了。
若论高辛最能拉仇恨的人,她密洛伊·修瓶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她基本什么都不必干,仅是活着,就是一个罪恶。
修瓶喝了满肚子水,迫使自己清了一通胃,直到吐得嗓子干疼,满眼红丝,才倚着长弓盘膝坐起。
她还无法休息,来者气息独特,是从未碰上过的强大对手。
“出来吧。”修瓶哑着声音邀请对手。
“姑娘好耳力。”苏哈扎漱从茂盛林中行出,侧身退向路旁,扶肩行礼,恭声道,“小王子,请。”
小王子负手步出山林,冰蓝眸子淡淡看向抱着长弓的狼狈少女。他仍旧一身黑衣,然相当干净,随了修瓶一路,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都没冒出一滴。
修瓶强撑睡意,将头倚在弓背上,仔细打量伫在不远处的少年,他宽松袖口纹了金丝猎鹰,高高束着棕色长发,垂落的数道发丝无风自动,仅仅站着便自携贵族风度。
高辛什么家族这般打扮?修瓶在他佩剑上看了又看,还是想不到他的身份,而小王子好像也没有说话的打算,负手孤立着,仿佛只是一名局外人。
修瓶打个哈欠,看来他只想跟她干耗着。平日修瓶特别能耗时间,可今天她耗不住,睡神一直在她脑中盘旋,引诱她进入梦乡。
“你有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修瓶使劲暗掐掌心,斜眼问上一句。
“倘若你需要休息,我倒不会拦着你。”小王子终于说话了,声音优雅,不冷不热,让人分不出敌友。
“你是谁?”该来的总是会来,修瓶懒得多说,扶着冥弓站起,由箭囊取出蝶箭,猛地刺入掌间,迫使醉意消散。
“布尼那戎·鹤冲。”鹤冲报了姓名,算是对冥弓持有者的尊重,只是他给她的机会,她似乎不想珍惜。
修瓶歪着脖子想了会,没搜出这姓氏,不过她仇家太多,不认识很正常。
“择日不如撞日,”修瓶抹了把脸,将细碎的水珠全甩掉,淡声道,“你有何事,就请直说吧。”
鹤冲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与这样一名浑身恶臭的女孩谈话,真是考验他的耐性,鹤冲决定直奔主题:“密洛伊·卓挠,是你何人?”
修瓶的回答也简直干脆:“家兄。”
“他现在何处?”
“与你无关。”
“本王子要见他。”
“想都别想。”
修瓶拒绝得相当直接,苏哈扎漱脸色一僵,偷偷看看小王子,果然他暴躁之气渐升,疏淡的神情也开始变得冰冷。
鹤冲双手交握,轻轻捏了捏拳头,懒声道:“本王子不喜与女子交手,但你既然持有冥弓银箭,便算不上女子,本王愿与你一战,你感恩戴德吧。”
她的冥弓银箭,洛陀山无人能识——果然皇城脚下就是不一样。修瓶两手一摊,笑道:“无所谓,我不挑对手。”
“拿武器,你输了,便带本王子去见卓挠。”
“若你输了呢?”
“本王子从来不输。”
鹤冲口气不一般的狂,惹得修瓶眉眼一笑,“巧了,我这蝶箭瞧你顺眼,准备扎你几个洞。”
鹤冲袖袍轻甩,满脸睥睨之意:“本王子若叫你近身三尺,从此不叫鹤冲之名。”
“噢——”修瓶故意拉长尾音,沉吟道,“那你得好好想个名字了,若想不出嘛,我乐意代劳,我给我家猎犬取的名字,可是相当响亮的。”
“住口!”一直沉默的苏哈扎漱突然上前一步,指着修瓶斥道,“无礼之徒,简直放肆!小王子也是你能消遣的?”
“废话少说,本王子让你三招。”鹤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仅将左手轻抚上剑鞘。
午后一片炎热,路旁蒿草垂首低腰渐露萎靡,然森林呼响急促,却是小兽携家带口,齐心朝远山逃奔。
修瓶取下肩上冥弓,她年纪尚轻,无法很好的架住冥弓,若遇强敌,需将弓身立地,方便拉弦。
方圆十里一时鸟兽绝迹,连碧潭的蠢鱼笨虾都紧紧躲在洞穴里。它们天生的直觉表明,危险即将扑近。
修瓶不敢怠慢,鹤冲气息似有若无,令人摸不出深浅。她深吸口气,左手半抬,将细长的银箭于指间旋个圈,凝气丹田,方把银箭架上弓弦,娇喝道:“蝶舞·乱!”
冥弓仅有一张,银箭仅有一支,然对峙之时,犹胜千弓万箭。
修瓶尚不能随心所欲幻化弓箭,但箭气呼啸之际,数十道银丝顿如利弦,疾向鹤冲站立处扬去,鹤冲蓝眼轻睁,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看来她在城中与人厮打之际,留了不少功力呢。
鹤冲足尖急点,腾身飘向半空,银丝有如活物,紧追而上,但鹤冲速度极快,不刻已掠向远处树顶。
“第一招。”鹤冲优雅声音含着嘲讽,他立于参天树顶,身形随着树枝轻荡。
鹤冲眸色深冷,高高俯视林外拔步奔来的少女:果然她的箭有距离限制,地狱冥蝶的力量,她根本没有掌握。
“蝶舞·追!”修瓶收回蝶箭,跑到树下,扬弓朝树顶的鹤冲射去,蝶箭呜幽,绕树数匝,盘旋着攀上茂密树顶,但鹤冲根本没动,仅朝箭头踹上一脚,蝶箭便沿树跌下,若非修瓶使力收回,它卡在树叉里就下不来了。
“第二招。”鹤冲双手环肘,不忍直视在树下跳脚的少女,她太弱了,能让蝶箭射上百尺巨树已是极限,哪里还有攻击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