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萧疏影以沉沉睡去,睡梦中,她不断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她的眼角以湿润,低声抽泣着,姜尧章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为她清理眼角泪水,他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他希望她能睡个好觉,做个无忧无虑的梦。
“绍哥……绍哥……”萧疏影低声喃喃,姜尧章翻看着萧家族谱,这是他从萧家顺手拿出来的。
莫说姜尧章剑门主人的身份,即便是大都督都要给足三分情面,更何况是普通杀手楼的成员?
况且,他们接到的命令只是杀人,至于顺手拿走一些什么东西当物证……任务名单里还真没提到过。
因此,姜尧章拿走了萧家的族谱,这些黑衣人杀手们也不敢说什么。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
原来,泉州萧家是萧氏一门正统,自前朝大夏王朝起,萧氏一门便是望族,其中萧章更是大夏王朝八柱国之一,只可惜,萧氏在大夏王朝末代皇帝,夏让帝夏桀一朝中受牵连,无奈举族迁移至泉州、北凉与兰陵等地,被分出泉州这一脉的族长,乃是萧章三世孙的萧望之,也是后来帮助晋王懿推翻大夏政权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到皮罗政权建立与大宋刘裕黄袍加身这期间,萧氏一脉都是整个兰陵最显赫的家族。
晋王朝自建立到灭亡不过九十一年而已,一个王朝灭亡都不足百年,更何况是一个家族的兴衰?
至此,乱世中更不必谈什么家族荣辱,能在乱世中活下去,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直到萧疏影父辈,整个萧氏以很少有人在朝为官,萧疏影的父亲萧慕青经商,在泉州一地也算颇有名望,时常捐出钱粮,救济灾民。
至于萧疏影梦中所言的这“绍哥”……
姜尧章在仔细翻阅萧家族谱后,也就明白了。
他翻看着,当翻到倒数第二页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名字:萧绍。
萧疏影的大哥。
啊……或许现在的姜尧章与萧疏影还不知道,萧绍并未在杀手楼的屠杀中身死,反而活了下来。他就是后来于晋王朝官拜御史中丞,国乱复还兰陵,至晋朝末年南渡山东,定居于南兰陵的萧氏一族,在刘宋政权之外建立了齐、梁两个王朝,始终以复还晋国土的名义,对抗刘宋政权,显赫一时……这件事便说的远了,我们暂且按下不表,只说姜尧章与萧疏影一事。
姜尧章合上族谱册子,为萧疏影梳理鬓边发丝,与萧绍在一起的日子,一定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姜尧章这样想,他抬头看向窗外,今晚没有月光,只有那一抹暗淡的星辰……
他们一家正在吃晚饭,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因为萧疏影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在她的记忆中,很少能够见到父亲,父亲长年在外经商,虽然每过几月都会给家里寄回一笔钱,可她还是想要见到父亲一面。屈指可数的时间中,这是第九次见到他了。
萧疏影如今已经十五岁,她是个快乐的姑娘,整天无忧无虑,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敬爱的母亲,疼爱她的哥哥还有很多族人小伙伴,她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作为家里年龄最小的女孩,她似乎生出来就是为了享受的,享受生活,享受一切美好的东西。
然而,她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改变了她对一切美好的幻想。
这个人长得像一头猎豹,一头阴险狠毒的猎豹。
他带着一柄剑,领了很多黑衣人走进了徐家大院,刚一踏足此地,一声令下,火光四起。
哀嚎声、痛苦声、悲凉、凄惨、此起彼伏……一个个声音就如同一个个沾满毒液的针,深深扎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母亲和大哥将她藏在了床底下,并告诉她轻易不要出来。
但从未经历过挫折的她,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虽然以有十五岁年纪,但心志还如同小孩般。
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最终从床下探出头,亲眼目睹了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惨痛悲剧。
她看到自己很多亲人的头被砍了下来,一个个族人被杀掉,自己的大哥萧绍浑身被剑刺的血肉模糊,在临死时还看着她,嘴里不断重复着“快逃”,他们眼中有不甘、有愤怒、有恐惧,他们不想死,他们本来可以过很好的生活……起码,这偌大家业,不必为生存而烦恼。
天下大乱,就势必会有牺牲者,他们只是不想卷入这场战争中,他们不做任何人的走狗,更不想当什么起义军,他们只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生活,仅此而已……
可乱世中,没有如果……
不想卷进来,就势必两方不容。
所谓起义军,是名义上的‘好人’自然不会做强迫别人的事;所谓朝廷军队,是实际意义上的‘好人’自然不屑做强迫别人的事。
那么……谁是坏人呢?
杀手楼!
一个只为金钱利益服务的组织,它不当坏人,谁当?
于是,有个名叫‘皮罗’的恶棍花了一笔大价钱,成为了雇主,雇杀手楼成员,覆灭萧家。
萧家虽然势大,却也仅仅是个做生意的家族,他们虽然雇佣了不少护院武师,可那些人哪里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们的对手?
护院武师若说在比武擂台上或许还有些用处,可一旦真刀真枪的干上,有个屁用?
他们能打,但他们能杀人吗?
他们会杀人吗?
他们拿起了手中的刀,整个手都是颤抖的,他们只想混口饭吃,从来没想过杀人,在这乱世中,他们只想活下去……
但仅仅是一简单的念头,也成了奢望。
那个长的像猎豹般的男人,手中拿着画戟,就像传说中的战将吕布,可是萧疏影知道,他远没有吕奉先那般勇敢天真。
嘿!那可真是一柄很好看的戟。
然而,正是这枝很好看的戟,砍下了不知多少族人的脑袋。
当这个人来到萧疏影的面前,他被萧疏影的容貌震惊了,她年龄虽小,却已经长了一张天仙般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如狼般的男人呆住了,他的眼神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他还在想着一个疑问“世上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孩?”
当萧疏影长大后,她会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女人。
而此刻,她只是一个女孩,楚楚可怜的小姑娘。
正是这片刻的犹豫,给了姜尧章机会。
当这个如猎豹的男人重新恢复他那独有凶戾的神色时,他举起了手中的剑,挥剑准备砍下萧疏影的头。
一曲琴音响起,四周都是琴音。
这是什么声音?
这如猎豹般的男人停了下来,其他黑衣人也停了下来。
琴音在耳边久久徘徊,同时他明白了琴音中蕴含的诗句: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一曲?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暗香·旧时月色》!”如猎豹般的男人震惊了,能够奏出这一曲《暗香》,整个天下他只想到一个人。
“姜轻侯来了吗?”如猎豹般的男人起了自己的那枝画戟。他知道,自己的戟法虽狠毒,却远没有姜轻侯快;正如那‘绝命剑’的傅云泽,他的剑虽然快,却远不如姜轻侯狠。
“‘银勾画戟’于超,好久不见啦。看来这女娃你是带不走了,老道来对了时辰,她命不该绝!”一道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响起,响彻了这一处天地。
同时,一个人影显现出来,这个人身着道袍,背负一张古琴,腰挂一个葫芦。
古琴是用来弹奏出美妙音乐的,而葫芦是用来喝酒的。
黑衣人们齐刷刷乖乖让出一条路来,他们认得这个人,即便有一些新来的,不认得这人,但也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号,因此大家都收了凶戾的神情,露出了一副和善乖巧的模样。
这道袍人走到了于超的面前,他掏出了那枚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面写着‘神农架剑门主人’七个闪耀且亮晶晶的大字。
“我要带她走。”姜尧章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