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梅吃完简单的早餐,看看手表才六点半,和那位冯经理约好见面的时间是九点,还有很多时间来打扮,打开衣柜望望,这儿只有用”简单”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了,六件衣服四个颜色∶一件黑色长大衣、一件灰色短外套、两套浅米色春夏季套装、两件白色绸衬衫,这就是她一年四季的外出服,其他落在一边的家居服全是厚的薄的T恤和牛仔裤;她伸手拿出一套浅米色夏天的套装,一件白衬衫放在床上在旁边坐下来,半年来她应征了九个工作,竟然没有一个工作适合她,并不是她的条件高也不是已经惯于这安静的生活,而是在薪水和时间的考虑过后,倒不如回到原来的工作,这份打字的工作虽然已经做了三年,但这三年生活是平静的也是平安的┅┅七点半忆梅已经一切就绪,拿起米色皮包穿上米色半高跟鞋,锁上门走下楼,走出长巷再走一段路踏上天桥,天桥上上下下、来来往往都是人,却没有一张笑脸,她自己心里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欢喜的,今天去应征这个工作也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假如这份工作再不合适,她决定再安下心来;她今年才二十五岁,还有一些时间可以等,她不禁真的笑了一下,假如她的妈妈没有那麽急着她的婚姻问题┅┅
忆梅下了公车看看手表∶八点半,走了一段路找到位于南京东路这栋红砖大楼,乘电梯到了八楼一号的华安公司,走出电梯就看到对面的两扇刻花玻璃的大门,大门的右边挂了一大块咖啡色发亮的长型木牌,上面只有”华安”两个大字,下面一行是英文字,忆梅站定下来,整理一下衣服再看看鞋子上有没有灰尘,然后双手轻轻推开一扇玻璃门,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流行的半墙、整齐的排列,一律灰色配着紫红的椅子,看上去漂亮而有生气,这儿至少有二十个以上的男女职员,忆梅进去就转向左边的一个长柜台,里面坐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衣着时髦,一个正在写字,一个已经抬起头来等她;忆梅从皮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的金边信封,轻声有礼的问∶
“我要找一位冯经理∶冯光昱。”
“请问你是?”
“我是李忆梅。”
“请等一下!”这位小姐站起来走出柜台,穿着粉红色套装、白色高跟鞋,摆着腰走到右边一个玻璃门前举手轻轻敲门走进去,一会又走出来对忆梅做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优美,像这位小姐的这份工作,她也是无法做的,第一,她不会一面走一面扭腰,第二,她摆不出这么美丽的笑容和姿态。
“冯经理在等你。”
忆梅谢了她后走进房间,房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往这边看,穿着整齐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看上去顶多三十岁,忆梅站定后就向他微微弯了腰∶
“请问是冯经理吗?我是李忆梅。”
“李小姐你好!请这边坐。”
这里是一间类似会客室的大房间,沿墙摆着一套黑色皮沙发,茶几上还放了一盆鲜花,旁边放着她寄来的履历表及一些资料,忆梅走过去在他指定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他也走过来在对面坐下,自我介绍说∶
“我是这儿的业务经理。”
“冯经理您好!”
这个经理级的人物算是忆梅求职以来遇到一个最像样的一个经理,他一面把她的资料全拿起来一面说∶
“李小姐寄来的资料很齐全。”
忆梅点点头。
“你这上面写你在三专毕业以后又在新力秘书补习班补习了三个月,除了打字、速记还做一些中英文翻译。”
“是!”
“你也会一点电脑吗?”
“不太会操作,只学了三个星期。”
“很好!我们现在来打一封信,请这边来。”他先站起来走到右边一个临时摆起来的打字机桌旁。
忆梅一分钟打了六十个字,没有错字且手法熟练,冯经理仔细的看了打字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点头┅┅
“很好!我现在要念一段报纸上的新闻,请李小姐速记下来。”
忆梅用着只比他念出来的字慢半拍的速度记完了一张纸,双手递给他,他似乎也看得懂一点速记,点点头∶
“很好!”他把速记放到茶几上,又拿出一张手写的英文信递给她∶“最后,请你用英文念这封信。”
忆梅念完了,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对不起!程度太差了!”
“很好!咬字清楚,音调也很好,只要多加练习就没问题了。”冯经理收好纸张又请她坐下,开始说∶“现在我要来向李小姐说明一下这个工作的特别性质,我们华安贸易公司做的是羊毛棉纱进出口贸易,我们在五个国家分别有投资和设有分公司,我们的陈董事长每年要外出巡视一周,时间大概为六个月,所以李小姐这个特别助理职务是要跟着董事长出国巡视,担任助理,协助的工作。”
忆梅望着他听他说完,慢慢收回讶异的表情,轻轻客气的说∶
“你们在报上没有登载这些。”
“是的!”冯经理庄重的直坐着∶“我们认为见面当面谈应该更能清楚明,在跟随董事长出国前,为了了解工作的性质、内容,李小姐将在本公司跟随董事长工作一个月。”他停下来看看手里的资料∶“我们给李小姐的薪资是一个月四万元。”他说完抬起头来带着一些笑容。
“哦!”忆梅还是保持微笑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想┅┅这个工作┅┅嗯!不太适合我,很对不起!谢谢您!打扰了您的时间。”
冯经理望着她,一双清澈、智慧的眼睛带着温和的笑意∶“其实这份工作是非常单纯的,李小姐寄来的资料和刚才的表现也非常适合这个工作。”
“要出国六个月实在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我们在五个国家都有台湾去的同仁,沿路上对陈董和李小姐的照顾是绝对周到的。”
忆梅望着他,保持着微笑┅┅什么叫做单纯和照顾周到呢?她还是一个未婚的小姐,跟着一个男性的老板外出六个月,这怎么叫做单纯呢?忆梅当然不愿把这些话说出来,还是客气的站起来∶
“很对不起!”然后指指茶几上她的履历表和几张资料。
“我可以┅┅”
冯经理拿起来交给她,忆梅向他弯弯腰∶
“对不起!谢谢您┅┅”
“李小姐不要考虑一下吗?或者过两天再给我一个答复。”他也站起来,微笑更多一些∶“或者再多给我几分钟时间,我再把这个工作更详细的情形告诉李小姐。”
忆梅手里拿着履历表和几张资料不想再坐下来又不好意思马上走开,但是这个工作并没有再解释的必要,她当然不会接受的,望着这位年轻的经理级人物,脸上散放着一片诚恳,双手轻握着,客气又礼貌,说实在的,这还是她求职以来得到待遇最好的一次。
“冯经理,真的谢谢您!这个工作对我真的不适合。”
冯经理笑着点点头,忆梅才好意思开步走┅┅出客厅刚走了两步,从大门口进来两个男人,一个瘦高一个矮胖,两位柜台小姐连忙站起来∶
“陈董早!”
忆梅望过去,不知道那一位是这儿的董事长,高瘦的这位又瘦又干,黑黑的戴着一付太阳眼镜,拿了一个黑色的公事包,矮胖的长着一付笑脸,两个人都是西装笔挺,直到身后的冯经理也走上来叫一声∶
“陈董!”
高瘦的回过头来也看了忆梅一眼,好像立刻就看明白知道她是谁了,就对矮胖的说∶
“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矮胖的点点头走了,陈董走过来望望他们俩,冯经理就介绍说∶
“这位是李忆梅小姐,这是陈董事长。”
“陈董事长!”忆梅向他弯弯腰。
陈董就对她点了一下头,对冯经理说∶
“请等我五分钟。”
忆梅望着他,知道他把眼前的情况弄错了。
“李小姐请里面坐。”说着点点头转身走了。
忆梅回头看看冯经理,冯经理笑了,伸手作了一个请,笑说∶
“再谈谈无妨。”
看到冯经理一派诚恳,忆梅停下脚步想想∶是啊!谈谈又何妨?就大方的跟着他又走回会客室,再回到这间会客室气氛就轻松多了,皮椅也不再像刚才那麽冷硬,冯经理给她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坐下来,又开始说∶
“我们的这位陈董事长是一位非常受到尊敬、受到爱戴的一位老板,对我们全体员工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跟着他工作不但毫无任何压力,还可以随时受到他的教导和学习。”
忆梅微笑着点点头。
“李小姐目前在那里工作?”
“我只在家里接受几家补习班、旅行社的公文打字。”
“哦!李小姐家住台北吗?”
“我一个人在台北工作。”
“哦!那麽原本就是离家在外工作了?”
忆梅笑了∶“这是不一样的,至少还在台湾。”
“李小姐出过国吗?”
“没有出过国,所以国外对我是非常遥远的。”
“我还是希望李小姐多多考虑一下,这份工作在一个月跟随董事长工作的期间里也还有转寰的馀地。”
“您是说┅┅”
忽然,陈董走进来,他人高腿长,只几个大步已经来到长沙发边,冯经理站起来,忆梅也站起来。
“请坐!”他就自己先在长沙发中间坐下来。
冯经理等他坐好就先给他倒一杯热茶,而且双手送到陈董的面前,然后把手里的几张忆梅刚才的考试纸张双手送到他面前∶
“李小姐来应征您助理的工作,李小姐确实非常优秀,请您过目。”然后转向忆梅∶“李小姐,可不可以再借看一下你的履历表和那些资料?谢谢你,你先请坐。”
忆梅慢慢坐下来,从皮包内再拿出封套交给他。
“李小姐的打字和速记快捷而无误。”冯经理一面说一面递上忆梅的资料。
忆梅不安的坐着,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希望冯经理也告诉陈董她的拒绝。
陈董低着头只顾自己看着,竟然还戴着黑眼镜,忆梅看着这位又高又瘦的董事长,半年来她应征不下十个工作,所见过的经理、董事长都是像模像样的人物,这位董事长要是没有这套笔挺的西装和这件洁白的衬衫,差不多就像遭到长年饥饿的非洲人了,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看完所有的资料,然后交给冯经理,回头来看她∶
“谢谢李小姐愿意接受这份工作。”说完站起来,也没有一丝满意和微笑,两个人还来不及站起来他已经迈步向外走,一面说∶“我要去开会,两位请坐。”话说完人已经走出门外,这么高傲、这么冷漠。
冯经理却笑着回过头来说∶“对不起!李小姐,不过这似乎是一件小误会造成了一个大圆满,李小姐同意接受这份工作了吗?”
忆梅望着他,这真是一件应征奇遇、趣谈,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
“请坐!”冯经理好像办完一件事,很安心的、很欢喜的坐下来∶“陈董是一位非常好的老板,他的许多待人处事之道只有跟过他的人才知道,没有一点怪脾气,没有任何坏习惯,一定要说他一点不好的话就只有他很少说话、很少笑。”
不管冯经理怎么夸赞他的陈董,忆梅见到的就是不一样,他冷漠、高傲,对人没有一点尊敬,假如这份工作只是这家公司里的一个职员,有像冯经理这样一位上司,那就不错了,还要跟着这样一位老板出国,而且六个月,他会把她当个什么呢?小跟班?更糟糕的想法是∶这位董事长的人品、道德会是表里合一吗?想一想,她的打字生活虽然清寒,却没有任何危险,还是回去吧!外面的世界她是不懂得怎么应付的。
“刚才我提到┅┅”冯经理还在努力∶“在跟随董事长工作的一个月内,还有进退的余地。”
“这样总是不好,会耽误你们的时间。”
“那倒没有什么关系,往年,陈董总在四五月间出国,今年已经耽误了,所以预计在十一月才出去,现在是九月,还有两个月,时间很宽松。”他停了停,和气的望着她∶“似乎我还应该向李小姐更清楚的解说一下,陈董每年出国半年,从泰国、日本到香港,香港算是我们公司的一个转运站,在日本的百利公司我们拥有一些股份,而他们也利用我们香港的转运和大陆做些贸易,第四站是纽西兰,我们在纽西兰算是一个大客户,最后到美国,美国是我们的分公司,到那时候陈董事长通常要在那边的家住一段时间,六个月后回到台北来,今年特别要多去一个地方,是位于泰国的普吉岛,陈董事长应朋友的邀约要去做一点投资┅┅”
“那么请问往年陈董事长每年出国都要临时请一个特别助理吗?”
“没有,今年因为陈董的身体状况不太好,而且走的路又比较多,往年他都是一个人独行。”
“为什么不在公司内选一个适当人选?”
他笑了∶“那是不太适合的。”
忆梅笑着点点头反而不急着走了。
“那么请一个男的特别助理不是更好?”
“请一位男士就怕不够细心了,喔!我把最重要的一点忘了说,这位助理除了跟随董事长工作,也要照顾一点他的生活起居,尤其是照料他三餐要吃的药。”
忆梅的双眼又慢慢睁大起来,冯经理连忙接着说下去∶“请李小姐千万不要想到别的方面去了,我们在每一个地方都有台湾去的同仁,沿路照顾、联络都是非常周到的,而且走到那里李小姐一定是有自己的房间。”
忆梅望着他,心里想着这件工作倒是听也没有听说过,看到这位经理的过份热诚,是他们连连碰了几个应征者的拒绝还是她真的是他们眼中最适合的选择?忆梅犹豫着,似乎也有一点被说动了,冯经理似乎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就更温和的说∶
“虽然刚才我对李小姐说了很多关于这一次跟随陈董事长长途旅行的事务,其实是很简单的工作,因为陈董很少会麻烦人,他能做的都自己做,本来他是反对为他请一个助理,是我们不放心,再三的说服了他,因为近一年来他的胃不好又时常失眠,带着这样一个身体长途旅行太危险了。”他停了停∶“我想我们谈得还算愉快,不知道李小姐愿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的确谈得够多了,也够清楚了,为了更谨慎忆梅还是提出说∶“我可以要求先上两个星期的班吗?看看我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也看看董事长满不满意我的表现。”
“你的建议不是不可行,我想就这么说定了吧!以两个星期为适应期,请问李小姐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三天以后,下个星期一可以吗?”
“可以,好!欢迎李小姐加入我们华安公司的团队。”
“谢谢冯经理!”
冯经理送到大玻璃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