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的步子有些蹒跚,我跟在他的后面,隐约间看见他的长袍下面是两个木棍,木棍支撑着整个上半身,在袍子下面掩盖着,让我的目光有些移不开来。
“你在看什么?”鬼差忽然停下了脚步,如圆珠大的眼睛瞪着我,刚才在梅婧面前展现出来的卑微一扫而光,连着后面那一排被锁链连着的罪灵,都停下了脚步,我有些懵,眼睛却还是没有移开去。
我看了梅婧一眼,她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是走自己的路。
“我的腿?当初死的时候,就没有了腿,后来报了仇,把她最喜欢的桌子拆掉,给自己安上了一双腿。”鬼差感慨着,追忆自己的曾经,继续往前走去,身后的锁链声显得有些凄凉。
“你是怎么死的?”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鬼,没有那么害怕,反而有些同情。
鬼差摇着那张大脸,头上的帽子显得有些滑稽,“这么久了啊……很多事情都忘了,我记得当初那个女人将我放在了一个箱子里,一点一点的锯掉了我的双腿,和我的身体放在一起。”
我想象着这个画面,不由得一阵恶寒,鬼差似乎是被人给谋杀了。
“后来,她带了一个男人进房间,在床上缠绵,可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妻子在别人的身下……”鬼差的眼睛有些湿润,身体前倾,看着像是要摔倒。
我忙不迭去搀扶他,却没想到手掌直接穿过了鬼差的身体,我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梅婧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急切的朝我的手拉去,却同样的拉了个空,肃穆道,“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赶紧出去。”
“我灵魂出窍还有时间限定?”我惊讶的道。
“当然了,你以为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吗?现在你的魂体已经有些不稳定了,我们必须早点回去,否则你就是真的死了。”
我摸着自己的手掌,现在凝实了一些,却极其不稳定,似乎下一刻就能化作虚无。
鬼差却道,“沿着这条路过去,就到了十六层地狱的忘川河边沿上,那里有一个摆渡婆婆,你们去找她,一直坐船去第一层拔舌地狱,这是最快的一条路。”
我连忙对他道谢,和梅婧匆匆离去,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道凄厉的惨叫声,我惊愕的循着声音看去,远处的一座火山忽然爆发,火山口一股股岩浆喷涌而出,而在火山的附近,铁链锁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火星迸射到他们身上,顿时燃起一阵火焰,将他们浑身包裹起来。
“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好了,别看了,我们走吧。”梅婧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去。
被岩浆焚身是什么感觉?定是痛不欲生,原来生前犯了罪的人在死后定然没有好下场,通往山下的路是在山体之内,沿路走来还能见到许多受刑的恶灵,它们有的被镶嵌在石壁之中,有的被浸泡在岩浆之内,唯一相同的就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我们的速度很快,从山洞里面出来的时候只觉得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远远的便看到忘川河宛若一道洁白的匹练,在火海中央摇曳着,耀眼的白光刺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来,这么神奇的画面,我实在不忍心闭眼,只是微眯着眼睛看去。
只是身旁的梅婧却有些奇怪,她气喘吁吁,看着很是虚弱,我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梅婧摇摇手,伸手指向一个方向,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一个黑点出现在忘川河中央,渐渐的,黑点逐渐放大,越来越清晰,我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小小的扁舟,上面坐着一个白发黑袍的老妪。
“上来吧。”摆渡婆婆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道。
我和梅婧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踏上了扁舟,原本以为我会晕船,小小的舟却出乎意料的稳,梅婧一屁股坐了下来,她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尽,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我有些担忧,“梅婧,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摆渡婆婆打断,“她是受到了业火的灼烧,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我为什么没事?”
摆渡婆婆抬头看了我一眼,宽松色斗篷将她大部分容貌遮掩,她抬头的那一刻我才看清楚,她的半边脸被毁掉了,坑坑洼洼的样子有些渗人,“你是一个不一样的灵啊……”
我打了个寒战,心里咯噔一跳,转移话题道,“她没事吧。”
“没有大碍,等出了这罪恶地狱就无事了。”摆渡婆婆幽幽地道。
小舟摇曳着在忘川河中飘荡,我坐在小舟上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小舟不能保持平衡,直接翻了过去,梅婧的脸色好了许多,她平躺着看天空,我见她看得出神,也好奇的抬头看去,冥界的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被血色的红云所掩盖,没有日夜之分。
“唐问岚,你什么时候遇到那个人的?”梅婧闭着眼睛,幽幽地道。
“谁?莫梓离?”我疑惑的问。
梅婧忽然瞪大了眼睛,就连摆渡婆婆摇桨的手也顿了顿,“他竟然允许你这样称呼他?”
“怎么了?”我感到很疑惑,为什么梅婧像是见了鬼一样,我这么称呼莫梓离似乎是一件很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事情。
梅婧脸色苍白的缓缓闭上了双眼,我却听摆渡婆婆道,“那个人的身份高贵,我们这种小鬼灵根本没有资格称呼他的名字,我们一般尊称他为尊者。”
听到这里,我感觉一段记忆被打开,想起了老道士说的一句话,顿时恍然大悟,“他是不是达到了鬼尊的地步?”
“鬼尊?那可是我们鬼界实力最高的强者,不过,那个人似乎已经超越了这个地步,至于他到底有多强,我就不清楚了,你能被允许直称他的名字,就说明你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些地位。”
我惊叹于莫梓离的高贵地位,可是又很迷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之前和这些东西一点瓜葛都没有,为什么他会找上我呢?为什么会是我呢?他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所有不安的因素一点点被放大,扩散开来,然而,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小舟停了下来。
“前面就是出口,你晕船吗?”摆渡婆婆对我道,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一个拐杖。
“我晕……”
然而,我的话还没说完,船身已经摇摆不定起来,我看着依旧平静的水面,不知道这股震动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而我现在没时间想这么多,两只手撑着小舟两侧,整个人的身体全部靠在两边的木板上面。
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摆渡婆婆冷哼一声,拐杖在小舟上重重的敲击了几下,我感觉一股失重的感觉,船身依旧不停的摇晃,只是摇晃的幅度已经小了很多,我才敢睁开眼睛,却看到小舟已经脱离了忘川河河面,似乎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探下头去看,只见一个硕大的吸盘将小舟牢牢的吸附着,沿着那个吸盘看去,便是长长的触角。
“天哪!”我忍不住捂住了嘴,我们的小舟竟然被一个巨型章鱼举了起来。
“摆渡婆婆,这……”
摆渡婆婆却很淡定的道,“马上就要到第十层地狱牛坑地狱了,赶快坐稳了。”
“可我们现在是在第十六层地狱啊。”
“这可是一条捷径,你现在的灵魂状态支撑不了那么久,等我把你送到那个人身边之后你可要记得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啊。”摆渡婆婆意味深长的道。
“嗯。”我点点头,身旁的梅婧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看来在地狱中,对灵魂的伤害很大。
小舟继续向上,我已经触摸到了红色的云层,渐渐的,视线被红云挡住,仿佛置身于一个火红的天地之中。
“呵!开门!”摆渡婆婆大喝一声,拐杖上迸射出一股奇妙的气场,将四周的云层打散了开来,我惊叹的看着这一幕,一道大门缓缓朝着我们打开,还不等我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率先闯入我的耳朵,我不适应的瑟缩了一下身子。
“你会适应的,只要是地狱都会有这种声音,这都是他们生前造的孽。”摆渡婆婆幽幽的道。
小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水里,我看着下面波光粼粼的忘川河,这是这里最为纯净的地方,所有的山水都被血红色沾染,而唯有这个河依旧保持最初的颜色,这次,忘川河的两旁不是火山,而是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坑洞旁边站着几个戴着黑色高帽,身着长袍的引魂者,他们身后就是带着锁链的罪恶之灵,在引魂者的强势压迫之下,一个连着一个跳入坑洞之中,紧接着就是各种凄惨的尖叫。
我看不清坑洞里面的情形,只是听着声音就感觉一阵胆寒,摆渡婆婆道,“他们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不应该感到害怕,他们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