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在广安城的中心位置,广安城不依附于任何王朝,是个独立且年代久远的古城。传闻广安城主为人平易近人,广开言路,听取各方谏士的谏言,勤于内政,是以广安城这么久未被任何王朝侵灭。
广安城内熙熙攘攘十分热闹,柳雪潇走在街上,确实佩服城主的治理,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城内见不到一个乞丐,柳雪潇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城主府前,她今天是来说服城主相助溥国复国的,萧诺本意要和她一起来,却被柳雪潇拦了下来,当说客这种事,并不是人越多越好。
柳雪潇上前,对着门口的卫兵浅浅行了一礼,“烦请通报城主,惊时馆柳雪潇求见。”
“稍等。”卫兵打量了柳雪潇一番,转身进了城主府。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跟着卫兵出来了,“姑娘是惊时馆的人?”
“正是,请问城主可在府中?”柳雪潇看这男子虽然成熟稳重,但绝不是颜城主。
“我是城主府的管家颜楼,城主正在见客,姑娘先随我进府歇息一下吧。”颜楼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柳雪潇欠了欠身,跟着颜楼进了城主府,风吹过湖面,吹过树上的枝条,柳雪潇暗暗观察着城主府的布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颜城主果然是个风味高雅之人,园子布局合理,十分适宜居住,颇有隐士风格,并不是一味地炫耀自己的身份地位。
“小公子!”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颜楼定睛看去,七岁的小公子颜重画直直的从一棵高树上栽了下来。
颜楼刚要跑过去时,就见颜重画已经掉在了一人的怀中,正是刚刚还在颜楼身后的柳雪潇,柳雪潇放下颜重画,旁边一个中年妇人一把搂过颜重画,看了看没有伤到,便拉了颜重画又走到柳雪潇面前。
“多谢姑娘了,若不是姑娘,刚刚可就……”那妇人言语之中还有些后怕。
“无妨,孩子没伤到就好。”柳雪潇出手是出于本能,并无他意。
“姑娘是……”妇人有些奇怪,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女子?
柳雪潇刚要回答,这时颜楼也过来了,“夫人,这位姑娘是惊时馆的人,来求见城主的。”
“原来是这样。”那妇人原来是城主夫人。
“夫人要小心了,小孩子难免有些顽皮,要好生看着。”柳雪潇笑了笑,随颜楼离去。
柳雪潇在厅上等了一会儿,城主没见着,倒是见到了颜曲屏,颜曲屏摇着扇子从厅外进来,“惊时馆的人?我怎么之前没见过你?”颜曲屏语气中满是不屑。
“颜公子没见过我,我可是见过颜公子,那日和萧先生过招,公子感觉如何?”柳雪潇略带调侃的回问道。
颜曲屏啪的一声合上扇子,“你今天来见我父亲是为什么?”
“公子觉得是为什么就是为什么。”柳雪潇暗自好笑,看起来趾高气昂,原来在外面惹了事,也是害怕他父亲知道的。
“你有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别跟我父亲乱说,怎么样?”颜曲屏一改前面不屑的样子,几乎有些恳求的对着柳雪潇说道。
柳雪潇刚要回答,城主颜笑醉出现在了厅上,“柳姑娘久等了,刚刚的事颜楼已经告诉我了,还要多谢柳姑娘救了小儿。”
柳雪潇对着颜笑醉行了一礼,“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公子活泼得很,甚是可爱。”
“不知柳姑娘前来,可有什么事相商?”颜笑醉沉稳中带着和蔼,确实平易近人。
颜曲屏在一旁对着柳雪潇挤眉弄眼,深怕她把那天的事说出来,柳雪潇撇了他一眼,“在下能否和城主单独说几句话?”
颜笑醉点点头,下令让所有人退下,颜曲屏出门之前还满是祈求的看着柳雪潇,柳雪潇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坐在了桌子对面。
“柳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颜笑醉看着对面的柳雪潇,奇怪这么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在下是前几日才来到广安城,虽然在广安城待的时间不长,但却是实实见识到了城主的管辖之能,广安城的百姓生在这里,真是莫大幸运。”
“这是广安城祖上传下的功德,我不敢居功,姑娘这么说,我实在惭愧。”
“城主谦虚了,我之前游历过好多国家,不管是强大如壬国,泸国,还是一些边陲小国,无如广安城一般祥和安乐。”
“强国到处扩张土地,难免穷兵黩武,弱国终日担忧强国进攻,也难免无心百姓治理。”
“城主看的通透,只是……不知城主可能看到,广安城还能安定多长时间?”
颜笑醉听到这句话,脸上笑意渐渐消失,“姑娘想说什么?”
柳雪潇抬眸,目光清冷,盯着颜笑醉,“如今溥国已灭,当年天下平衡之势已被打破,城主如何能够保证这乱世之中无人打广安城的主意?”
颜笑醉心下一惊,他当然知道,只是这种状况维持了这么多年,他不大愿意相信此时已经变更的局面,然而柳雪潇今日一番话却似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将他完全惊醒。
“如不早日未雨绸缪,城主可有把握护住祖上留下的广安城?”柳雪潇继续发问,言语之间不似之前的缓慢。
“依姑娘之意呢?”颜笑醉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我不敢左右城主的想法,但是面前有一条路,不知城主愿不愿意走。”
“姑娘请说。”
“溥国为壬国所灭,惊时馆不甘亡国,意欲复国,还请城主相助,待溥国复国之后,必保广安城永世安定。”
“哈哈哈……姑娘原来是来当说客的。”
“虽是说客,但雪潇所说句句在理,城主当能分辨。”
“溥国若是不能复国,我广安城又该如何?”
“城主,我惊时馆只想借广安城藏兵,既是藏兵,就不会让人知晓,于城主来说不过借我们一个地方,毫无损失,再者,想要做事,就一定会有风险,这些道理,想必城主明白。”
颜笑醉陷入沉思,听起来是对自己毫无坏处,可是,说是这么说,一旦答应了,那就是决定要与壬国为敌了。
柳雪潇微微起身,“城主,壬国的手段你也知道,无论是依附它还是单独对抗它,广安城势必都会损失极大,如果城主能够答应惊时馆的请求,我们就有足够的资本能和泸国谈判,惊时馆,广安城和泸国难道还会怕一个壬国不成?”
“虽然姑娘说的在理,可我广安城众多百姓生死存亡但在我这一念之间,我着实不敢这么草率拿我广安城冒险。”
“城主,与其等着,不如拼死一搏,有些道理我不说您也懂,拼一拼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颜笑醉怔住,回神后,他看着柳雪潇轻叹一口气,“罢了,柳姑娘,我答应你。”
柳雪潇由坐而跪,拜了一拜,“谢城主。”
“柳姑娘,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柳姑娘答应。”颜笑醉笑着说道。
“城主请说,雪潇无有不从。”
“柳姑娘觉得我那小儿子如何?姑娘收他做弟子可好?”颜笑醉有些期盼的看着她。
柳雪潇沉吟了一下便点头道:“承蒙城主赏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又相谈许久,甚是投机,不知不觉到了晚上,颜笑醉送柳雪潇出了大厅,“我派人送柳姑娘回去。”
柳雪潇一笑,“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改日还请城主与萧先生亲自相谈。”
“正当如此。”颜笑醉应道。
柳雪潇出了府门,往惊时馆走去,拐过一条街,见萧诺站在街头,“萧先生怎么在这?”柳雪潇奇怪的看着他。
“等你,我怕你与城主起什么冲突。”萧诺缓缓说道。
柳雪潇走近萧诺,轻轻说道:“颜城主已经答应了。”
萧诺有些吃惊,其实他对这件事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没想到成功了。
“走吧,回惊时馆。”柳雪潇拽了拽萧诺,两人一起往惊时馆走去。
惊时馆内,贺容昭也还没睡,在正厅等着,见到两人回来松了一口气。三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去了。
深夜,柳雪潇披衣出门,看着明月,她如今已经卷入乱世纷争的局里了,再想脱身,怕是不那么容易了。
月光清冷,柳雪潇闭上眼,感受着阵阵寒意,古往今来,多少人为名利牵绊,深陷乱世棋局,不得脱身,之前她读史策典籍长叹之时,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入局。
无意间,柳雪潇看到园子里的凉亭点着灯,出于好奇,就走过去看看。
凉亭里,萧诺和贺容昭相对而坐,面前摆着酒杯。萧诺撇头看见了柳雪潇,“柳姑娘还没睡?”
柳雪潇进了凉亭,在另一个位子坐下,“睡不着,突然有点想龙亦山庄。”
萧诺拿了个酒杯给柳雪潇倒上酒,又看着贺容昭接着他们之前的话题说道:“我十岁流落到都城,老师收我入馆,教我文义,传我功夫,若不是老师,我不会有今天,当日老师被抓,我尚在邻国游历,得到馆内的消息后,我马不停蹄的赶回都城,还是晚了,而壬国怕背上残杀名士的罪名,隐瞒老师被杀的消息,向外宣称老师越狱而走,不知所踪,老师于我有大恩,那时我在都城南门下发誓,一定替老师报仇,光大惊时馆,不负老师这么多年来的教养之恩。”
贺容昭和柳雪潇静静的听着,贺容昭也有些动容,“江城城破之时,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没想到齐先生救了我,可是那些血洗城池的场景,我每每入梦还记忆犹新,整晚都难以成眠。我此生只盼我溥国剩下的民众不再受你我这种煎熬。”便是乱世棋局间,也总有一些不为功名之人,只求对得起自己本心。
明月之下,三人对饮,此生能逢知己,雪地温酒,纵谈天下,许是人间最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