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斜阳照着冷寂的大街,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步履匆匆。
男人蹙着眉,明明是金秋十月,正应该是忙碌繁华的季节,可大街上却不见一个人影,木门尽数敞开着。
空气中传来了一阵似是木头烧焦的气味,隐隐可听见火舌烧灼的声音。男人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朝着那隐隐的火光疾步跑去。
越来越清楚的火舌声混杂着孩子虚弱的哭声,在冷寂的街上随风飘远,汇成了一曲离殇。
男人的思绪飘回了三日前,那封来自顾家家主的急信——
青月兄亲启:
新帝上任,我身为前朝开国大将军,定会使陛下忌惮。我本无意争权夺势,奈何官场仍是处处受人逼迫。陛下年少气盛,近日隐隐有意立罪于我顾家,为打压前朝势力杀鸡儆猴。若真是发生不测,只得叹世事无常,天道轮回。可阿然年纪尚小,只望青月兄来我顾家一趟,小女便托付给长歌门罢。我自知命不久矣,劳烦青月兄多多照抚阿然!
顾影留。
此时的顾家大门,早已被大火烧得看不出原来的样貌,牌匾上看不出“顾府”二字,府内房屋尽数倒塌,墙壁全然乌黑。
杨青月的眼眶微微泛红,顾弟,我还是来晚了啊。
庭院深处,传来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啜泣。杨青月何其敏锐,顾不上火势,撒腿便往庭院跑去!
他捂着鼻,浓烟虽飘走了大半,余烟也不容小觑。被烧得乌黑的院子里,众多倒塌的树木中,只剩下了一口干涸的水井。哭声就来自井里!
“咳,咳……”顾不上四周的烟,杨青月往水井里喊,“咳,里面有人吗?”
“呜……爹,爹爹……”依稀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是阿然,阿然还活着!情况紧急,杨青月按耐住心中的狂喜,把水桶放进井里:“咳,阿然,快,快站到桶里去,咳咳,我救你出来!”
“呜,爹爹……”小女孩虽然是怕极,可还是清醒的,依言站到了桶里。
杨青月把水桶拉了上来,桶里的小女孩约莫十岁,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沾满了泪水,却难掩清丽容颜。好像是认错了眼前的人,一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呜,爹爹,你终于来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疼惜,不知所措地抱起小女孩,沿路避着火跑出庭院……
冲出火海时,杨青月已是一身狼狈,却还是紧紧护着小女孩。
笃,笃,笃……顾府突然涌进了十几个人,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一见着杨青月,连忙行礼:“师父,弟子来迟!”余光瞥过杨青月怀中的小女孩,稍稍有些惊讶。
“回长歌门。”顾弟,我定会弄清事情原委,替你申冤!
……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梦魇里。
梦里,只有漫无天日的火海,和下人的惨叫。
她只能在无边的黑暗中哭、挣扎,叫着爹爹,可爹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就消失不见。
她不知道哭了多久,在精疲力竭之时,好像隐隐有琴声飘进梦中,把她牵离了火海……
……
“……大火时吸入浓烟过多,可能会对记忆有些损坏。”略显担忧。
“嗯,多谢医师了。”清冷的男声。
“堂主,在下就先告退了。”
唔,怎么这么吵……
她猛地睁开双眼,刚刚仿佛是从一场噩梦中逃脱,可是梦到了什么——她好像不记得了。
“醒了吗?”她循声望去,微微傻了眼,眼前的男子俊逸脱俗,约莫而立,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眼底里有很复杂的情绪,像是怀恋,像是怜惜……她看不懂。
她不知道,杨青月此时心里是多么汹涌澎湃。从火场回来,她被照顾的很好,脸不再脏兮兮的,稚嫩却也难掩倾城之姿。更是,像极了……那个她。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鬼使神差般,杨青月放柔了声音问道。
“我,,我不记得了……”她努力回想,可脑子却突然一阵的刺痛。
“那就先别想了,你父亲在信中提起,有个字是,然……”他沉吟,“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
“从今日起,你唤,顾心然。”
女孩眼底渐渐清明,喃喃道:“心然……”
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像是一片羽毛缓缓挠在杨青月心里,不能负了顾弟的信任,还有她……
“都是天命啊……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杨青月名下第九号弟子了,知道了吗,阿然?”
“唔……那你就是我师父了啊,师父好!”随后她对杨青月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很多年后,杨青月都还记得,那时的顾心然,纯净如雪,便是叫人过目不忘,念念经年,也像极了初遇阿芷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