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捧在掌心,他的吻落下来,攻占她的唇齿,她不敢抗拒,他吻得那般热切又缠绵,她几乎窒息。她温顺如猫,他的吻又滑向她的耳垂,雪白脖子上那处箭伤触目惊心,他轻轻吻着,似乎想抚平那伤口。
“梓言,昨天的我不是我,我被嫉妒逼得发疯了,看见你和他拥抱,我的心好疼,比曾经受过的任何刀剑之伤都要痛,就如万箭穿胸,血流成河。你曾为我不惜赴死,可是,你也可以为他挡箭。我以为你对我是不同的,可是你可以为他做更多!我受不了,你要死,也只能是为了我。你确实还爱着他吧?梓言,我要听实话,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还要你的心,完完整整的心,由不得半点含糊和保留!你必须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她摇头,推开他:“我说过我不爱他了,容若已是别人的丈夫,而我……我已经在皇上面前发过誓,虽然我不会做你的妃子,但愿终身追随于你,万死不辞。”
“沐梓言!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敢不爱我?你若不爱我,那我也不稀罕你的万死不辞!我再问你一次,你摸着自己的心回答我,如果我杀了容若,你待如何?你会恨我怨我远离我吗?”
她看着他,他的眼睛比当日在鹤绝峰上见过的万丈寒渊还要深不可测,她被那里面的黑暗震慑住了,生杀予夺,本就是他的权柄,她被太子的温情脉脉蒙住了双眼,忘了身份的云泥之别。容若再高贵,也不过是臣子,太子再宠她,她也不过是个侍从。绝望从心底泛起,她知道,太子要她匍匐在他跟前,流泪哀求,奉上全部身心,做他一个人的奴隶。
她声音颤抖,绝望而无助:“慎之,算我求你吧。你说过,你对我有求必应。”
“对,可是你每次求我,都是为了容若。如果我没有把容若抓起来,这一次你是不是又要逃到天涯海角,永世不和我相见?我真的很想容若死掉,也许那样你就不会再惦记着他了。可是我也知道,如果容若死在我手里,你恐怕会怨恨我吧。我好恨你,恨为什么你对他那样好,却偏偏不爱我?”
她猛摇头,高声喊道:“我也恨你!恨你为什么偏偏要爱我!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女子,她们像藤蔓一样柔软,鲜花一样娇嫩,你是即将君临天下的伟男子,普天之下你要什么样的绝色找不到?为何非要纠缠我!”
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样残忍的话是从沐梓言嘴里说出来的,他一把拉过她,再次抱紧,一字一句在她耳边说:“我偏要爱你,全天下的美人送到我跟前,我也当她们是野草,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一世英名我不要了,你说我无耻也好,残酷也罢。要么做我的女人,要么看着容若死。他那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你说,是腰斩好呢,还是凌迟?哪一种更配他?”
她抖得几乎站不稳,可是她想到华阳的眼泪,想到容若凄楚的告别,她不能放弃:“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容若?”
轩辕止心如刀绞,他要知道,沐梓言为了容若,她最初的恋人,到底能牺牲到何种地步。
“做我的女人,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若你做得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包括容若的命。”
她垂下头,将裙摆上缀着的绶带在手里绞来绞去,心中千回百转,咬碎银牙:“好,你如我所愿,我便任你处置。只有一件,我要见容若,要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他还活着。”
“今夜此时?”
“对,我一刻也等不得。”
更漏声声,车辘吱呀,沐梓言踏着夜露到了内府,她从不知在金碧辉煌的禁宫角落,还有这等凄凄惨惨戚戚的肃杀之地,冷风吹过,翠袖单寒,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轩辕止从帷幔中伸出手来,按在她的肩膀上。沐梓言回头,轩辕止替她理一理腮边的乱发,取一件连帽织锦斗篷,轻轻搭在她身上,以帽子遮住她的头,低声说:“张恒会带你进去,你只装作是华阳公主,一路不要出声,莫叫狱卒看清你的脸。”
她深深鞠躬,转身便走,太子在身后又补了一句:“我在东宫等你。”
她心里一酸,头一低,将斗篷紧了紧,跟着张恒去了。
内府天牢四周以高墙围得密不透风,只巴掌大的小天窗透气,终年不见天日,阴森可怕。牢里冷且湿,在昏暗的火把中能看见地上厚厚的青苔,在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有滴答漏水的声音。七拐八绕,她被引入一个狭窄的房间,狱卒开了锁,放她进去。张恒凑在狱卒耳边低语几句,那狱卒点头如捣蒜,掩了门,让“华阳公主”和驸马独处片刻。
这是一件简陋的屋子,中间一张桌子几张椅子,点着一盏油灯,墙上隐隐泛出红色的污渍,不免让人想到严刑拷打的惨状。屋子三面都是牢房,现在只有一间里面有人。灯光昏暗,沐梓言悄悄走近,隔着栅栏,看见那人背对着她,看着一小方窗户外面红色的新月发呆。
“容哥哥……”沐梓言轻唤一声,握紧栏杆,粗糙的寒铁上锈迹斑斑。
这一声如梦似幻,那人猛地回头,沐梓言拉下斗篷,露出容颜。他热泪喷薄而出,冲去栅栏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过一日之隔,他的眼窝已经陷了下去,头发蓬乱,愁容满面,哪里像个意气风发的驸马爷,分明是绝望等死之人。
“梓言,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是你。”
“华阳公主都急哭了,是她告诉我你被……”
容若的眼泪大颗大颗滴在青砖地上:“其实,最不该来看我的就是你。梓言,我对不住你,罪该万死。若我是个有骨气的,我就不该苟且偷生,早该自绝于天下。我贪恋红尘,放不下情爱,放不下荣华,该当此劫。”
沐梓言的手被他紧紧握着,进退不得。惨淡的月光让容若看起来瘦削单薄,浑欲不胜簪,生死一线的残酷鞭笞着他从未受过风吹雨打的身躯。她低声说:“我不恨你,真的,如果那么些年的相知相守还换不来这一点信任,那你我都妄为人了。”
“你虽不恨我,我却恨我自己,懦弱、愚昧、摇摆不定、是非不明。我终究是个小人,不配君子谈吐。如果我当时能拒绝,或者事后能补过,都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下场。梓言,那雕翎箭确实是我的东西,曼陀罗花之毒也是我搞来的,六皇子他……”
沐梓言打断他:“你不必解释,此一时彼一时,谁都有不得已的苦楚。我知就算全天下的人想我死,你也不会。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容若急了:“你能如何?梓言,这是天牢,插翅也难飞的铜墙铁壁。”
沐梓言笑了,凄楚的笑:“你以为我要劫狱?不,我要你仍然挺直腰身走出去,仍然是华阳公主的驸马,仍然在盛京平平安安地活着。我说得到便做得到。”
容若无言以对,沐梓言以德报怨,他如何受得起这番深情厚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