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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万般唯有业随身
书名：凡僧录 作者：闲人不二 更新时间：2017-10-14 10:34 字数：3131
地狱好似一台永无休止的机器，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止运作。不同时空的交错重叠，化成十八地狱，对恶业缠身之人进行身心的鞭挞拷问。在这里，你会有无数时间来后悔往日所造下的冤孽与罪恶；在无穷酷刑中，忍受肉体的损毁复原，再损毁，再复原的无尽痛楚。
自秦广王判决姜清野打入八热寒纵横地狱，已过百年。百年里，地狱没有什么变化，对身处地狱中的鬼魂们而言，时间，不过是一个趋近虚无的概念。
万年亦不过弹指一瞬，何况百年乎？
然而，这个期限在无穷尽的酷刑中，却被放大至难以忍受的程度。
每天，每时，每刻，没有休息的时间，丁点都未有，毫无停歇的对犯下罪行的鬼魂们进行最为残酷的刑罚。
当然，这些只是对于有着罪业的鬼而言，对于地狱当差的鬼卒们来说，每天看着他们受罚，长久下来，也并不会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所以，亦会有鬼卒在当差的间隙，找点乐子做。
这谈天说地聊八卦，自然是首选的项目。
“诶诶，大眼，知道吗？百年前被打入八热寒纵横地狱的那个姜清野，百年来未发一言，变得跟傻子一样。”
“我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这个名人怎么可能没听过，他这人可了不得，无论何等痛楚，都是不声不响，脸上表情都没变上一变，也从未过闭眼，就这么看着一个方向盯了一百年，十殿阎罗可都被惊动了。”
轻声交谈的二个小鬼，长得颇有喜感：一个眼睛一大一小，浑身漆黑；一个嘴巴大如面盆，头上生有独角，一身赤红。他们手上搭着细长的锁链，链子上缠着白布，其上画满了地府的冥咒符文，这是专门克制恶鬼所用的抑鬼链。
地狱大约分为三类：根本地狱，近边地狱，孤独地狱。姜清野所在的地狱总称为根本地狱，这其中，根本地狱又被划分为纵横两大类，纵为八热地狱，横为八寒地狱。当年秦广王判决姜清野所入之八热寒纵横地狱，便是八热八寒地狱的统称，等于让姜清野同时在热寒两大地狱中受苦赎罪，这当中之苦楚远胜于单个地狱的痛苦。
这哥俩作为根本地狱的守门鬼卒，倒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但作为鬼卒，拿着地府的俸禄，便得尽忠职守，这道理在阳间或者阴间都是一样的。
在他们聊得兴起之时，两道身影由远及近，脚步轻灵，飘忽间便已来到二鬼跟前，道：“王上令尔等看守地狱之门，尔等却枉顾职责，在此嬉笑闲聊，该当何罪！”
大眼和大嘴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惊得一吓，正要发飙，抬首见得来人的样貌，砰的一声便跪了下去，哆嗦着道：“不知……不知牛大人和马大人驾到，小的有失远迎，望大人有大量，饶恕小的罪过。”
来人一个牛头人身，手握钢叉；一个马头人身，提着钩镰，不是牛头马面还会有谁。
牛头本就没打算对这二鬼咋样，只是吓他一吓，轻轻点头道：“奉阎王口谕，特来将姜清野带走问话，开门吧。”
二鬼闻言，对视一眼，为难的道：“大人，地府中向来有规定，打入地狱的恶鬼没有十殿阎罗的联名取审书，是不能让任何人带走问话的，所以……”
牛头眼神一冷，哼道：“你这厮好不晓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是阎罗王大人的指示，要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你二人担当的起这后果吗？！”
“呃，这……”
见二鬼支支吾吾，犹豫不定的模样，牛头烦躁的一挥手，道：“甭这啊那啊的，有什么事自然由上头顶着，断不会牵涉到你二人，开门吧！”
见牛头如此说道，大眼与大嘴思量再三，也只得点头同意。
这时，马面靠近二鬼，言道：“既如此，我哥俩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罢便渡过去一缕精纯的鬼气。
牛头马面的修为远超二鬼，这一缕鬼气足以抵得上他们百年苦修，这一举动顿时令大眼和大嘴感激涕零。
“多谢马大人，以后用得着我们俩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马面笑着点头。
“开门吧。”
“是！”
随着两人结印念咒，身后的虚无陡然震颤，好似一双无形的大手缓缓拉开了一扇无缝的大门，冲霄的烈焰似脱缰的野马般向大门外奔涌，牛头马面只是随手一挥，便有一股无形之力将烈焰统统压了回去。
旋即二人迈步而入，大门再度关闭。
地狱的空间都是重叠交错的，只是先贤大能以无上伟力将其分隔而开，各自为域。十殿阎罗各统治一部分，又以罪鬼的罪行大小，判处他们应被打入何处地狱受刑，这八热寒纵横地狱正是地府第一殿秦广王所统领。
牛头马面虽明面上派系不定，游走在十殿阎罗之间，但从根本上来说，他们隶属于第五殿阎罗王麾下。他们的上封黑白无常被外派阳间，追捕鬼王纣绝，阎罗王手下无人可用，他们自然便暂时接替了黑白无常的位子，为阎罗王东奔西跑，搜集鬼魂弥补丢失的小鬼数量。
阴间百年的忙碌，他们已是搜集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只差一个，便能凑齐这一万之数。
姜清野，作为百年前被拘捕进鬼门关的人，也是在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当中，但他的情况确实特殊，所以，他只能算半个。能否将他真正归入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之中，还得阎罗王亲自审批过后才能定夺。
“老马，你说这小子真的像大眼和大嘴说的那般，被热寒地狱里的刑罚给搞傻了？”牛头与马面在以鬼力开辟出来的通道上缓步走着，马面四下扫视，搜寻着姜清野的踪迹，道：“不好说，地狱之惨烈，连你我这等鬼仙之流都难以忍受，何况他们这些修为低劣之辈。”顿了顿，他又道：“若是真傻了，或许倒也是种福气。”
牛头赞同的点头。
两人步伐稳健，愈往深处走，便能愈发感觉得到这热寒地狱的恐怖：以漫天席卷的灼炎为天，烧得通红的铁板为地，天际间不时有着夹带着流火的铁雹子坠落而下，在地面上溅起无数坑洞。坑洞内又冒出滚烫的熔浆火液，毫无下脚之处，无数形色各异的罪鬼在丛生的火焰之中挣扎吼叫，但旋即便被温度骤胜的火炎吞噬殆尽。伴着阴风一吹，又再度复生，却是一脚踩入了冒着熔浆的坑洞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一点点烫成灰烬，这等景象，实在让人不忍直视，这种无休止的死亡复活循环，当真是难以言说的痛苦。
绕开那些受刑的罪鬼，牛头马面二人不知又行进了几许路程，这时却见前头灰暗朦胧，竟隐隐有着寒意传来。这一片烈焰丛生，足以熔金煮铁的残酷环境中，怎会有冷气生成？举步走近一瞧，些许白霜结满了表面，在炽热的空气中毫无融化的迹象。
“看来，咱们已是走到了热寒地狱的交界点了。”马面伸手摸了摸那些白霜，只轻微一碰，手指便迅速的凝结，不到一息的功夫，便已有了紫青之色。
这是冻伤的前兆。
“八寒地狱的寒气果然霸道，真难以想象这姜清野能在这种地方熬过百年。”牛头瞧着马面冻伤的手指，略显后怕的道。
马面运起鬼气，手掌一握，冰封的手指立时便脱离了出来，恢复到了本来模样。
他又道：“这热寒地狱的交界点，以你我二人的能为，若无阎王相赠之宝护身，怕是在开启的刹那，便会被同时爆发的业火与狱冰化作灰烬。”
说着，一朵开得甚是妖异的九瓣黑莲已是漂浮在了二人面前，稳稳的转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似涟漪般荡漾而来，引得这片空间微微震动。
马面挥手一招，九瓣黑莲突然脱落了一片花瓣，飘落至马面之手，黑莲本体却是唰的一下遁入虚空，消失不见。
“鬼魃冥莲……这等宝物我等平常看都看不到，如今却能拿在手中近距离观赏，当真如做梦一般。”牛头火热的目光注视着马面手中的冥莲花瓣，贪婪之色毫不掩饰。
马面的目光亦是变得迷离起来，“这冥莲是阎王大人以自身精血，配合黄泉水加上彼岸花所栽植出来的异种，耗费万载光阴才只得这一株，放在整个地府中，那也是数得上号的珍宝……”
忽然一个激灵，震得他清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牛头的臂膀喝道：“凝神，静心！”
牛头也回了神，回想起刚才之事，不禁倒吸口凉气，退了两步，道：“这……这鬼东西好强的迷惑性。”
马面凝重点头，“难怪阎王爷让我俩切莫注视冥莲太久，免得受其魔力蛊惑。”
“好了，先别说那么多。把结界开了，带走姜清野，好回去复命。”
牛头马面掐指一引，鬼魃冥莲的花瓣忽的飞起，撞向了那层热寒结界。哗哗声中，像极了整块平面琉璃同时碎裂时的动静。
“阎王赦令，冥力通引，结界开！”
轰！
随着这一声短暂轰鸣响起，牛头马面化作流光蹿入其中后，此地又恢复了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