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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故事
书名：七夜个人短篇集 作者：七夜 更新时间：2017-05-10 19:35 字数：3896
许多年以后，洪天一个人站在黄浦江边的时候，看着眼前如同岁月一般流经而去不复回头的江水，总是想起当年他们兄弟刚到上海时的样子。那时的他们，不过是两个急于想要出人头地改变命运的毛头少年，青涩，莽撞，带着一腔无知因而无畏的热血与火气。上海，这个看似繁华，到处充满诱惑的大都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对那时的他们来说还是个未知。而那时，第一次望见这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的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个，恐怕都没有也不会想到他们一心奔赴的理想与命运，会是这般结局。
想起那时的他们，真的是，赤诚而勇敢啊。洪天永远记得，还没有抵达上海的那艘船上，那个破破烂烂只能栖身的底层船舱里，他们兄弟之间如今想来幼稚而可笑的对话以及曾经他们心中对于上海这个地方的天真憧憬和向往。
“等到了上海啊，我们就拚命干活，一定要混出个样儿来，到时候吃好的穿好的！”
“哥，听说大上海的街道都是金砖铺的！”
“嗯！据说是好多穿着金鞋的洋人在那上面踩来踩去，时间久了，自然就变成金砖啦”
洪天望着面前滚滚而去的江水，回忆一幕幕闪现，不知什么时候江上起了雾气，雨也下了起来，打湿模糊了他的双眼。
上海。那年的洪天洪孝带着一腔壮志来到了它的怀抱，他们不知道的是，将要发生的不是他们会改变这里，而是这里改变他们。上海，这个巨大的染缸，究竟会把少年冲动的他们熏染成什么样子，刚刚踏上这块繁华宝地还满心兴奋的他们还未来得及认真地去想。而命运，已经在他们尚未知觉的时候，就已经如影随形，悄然降临。
他们的第一份工是在码头当搬工。他们不知道自己搬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搬的究竟是哪个大人物的货物。那时的他们还没有思索过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们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做工的这个码头是上海龙帮的地盘。而龙帮，是当时除了青帮，上海的第二大帮。而就在他们每天还满足于每天下工之后领到手里的那几枚少得可怜的铜板的时候，龙帮与青帮的争斗已经进行到水深火热的程度。而这个码头，便成了双方为了压过对方而互不相让的必争之地。洪天和洪孝当然不可能想到，即便他们这样的小角色，在这样的乱世中，有一天也会被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进入一个他们从未曾想过的领域。那就是人们所说的，江湖。
就是在那一场青帮与龙帮的你争我夺的阴谋中，青帮的老大一眼从乱局之中看到了洪天洪孝这两兄弟在这场争斗中对于自己的有利之处。而他之所以看到这两个籍籍无名的毛头小伙子，完全是出于那场基于热血与青春萌动的英雄救美。洪天永远不会忘记，就是那一次，是他们兄弟第一次见到顾清琳。顾清琳，上海滩鼎鼎有名的顾二小姐，青帮老大顾云雄的千金。而他们当然不知道，那一场所谓的绑架未遂其实只是顾云雄精心安排的一个借口，没想到却被两个突然出现的毛头少年给破坏了。但是，就是那一场连顾云雄都没有料到的变故中，他锐利而准确地看到了洪天洪孝两兄弟的能力，以及他们对于码头工人的号召力。于是，另一个精心准备的阴谋开始了。而要一些年以后，洪家两兄弟才明白，那时的他们自以为的成就不过只是两枚棋子。一旦失败，随时会被抛出来丢进火里粉身碎骨的棋子。
当然，那一次青帮顺利地拿下了码头，青帮的老大还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允，以及对于码头工人的尊重，最终将码头交给工人们信任和推崇的人管理。而就这样，洪氏兄弟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他们在上海的第一个立足之地。而当时暗中安排这一切的顾云雄也想不到，短短的几年之后，这两个被他自己亲手推到众人面前的毛头小子，会成为他最大的隐患，甚至最终的对手。但是那时的洪氏兄弟都还没有想过，要与别人一争长短，甚至真正成为这个上海滩的大人物。至少洪天没有这么想过。那时，他只要能远远看一眼顾小姐，便已经心满意足，一整天都觉得幸福无比。他永远不会想到的是，弟弟阿孝会跟自己爱上同一个女人。而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为了向顾小姐展示自己的能力，以及将来能有所成就，有一定的地位好向顾家提亲，在顾云雄的有意鼓励之下，阿孝竟然去招惹了龙帮的老大龙飞虎。好在他及时发现，阻止了事情的扩大，他甚至自己去向龙飞虎低头，认了错道了歉敬了茶压下了这件事。
“阿孝，你为什么去招惹龙飞虎那种人？”
当洪天向弟弟阿孝问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没有想到阿孝竟然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向一个女人提亲。洪天笑了。“阿孝，你看上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嘿嘿，现在暂时保密，等她成了弟媳妇，哥就知道了。”洪孝一脸神秘地笑道。
“好，无论阿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哥都支持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洪天怎么可能想到，阿孝喜欢的那个女人就是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顾大小姐。而那个时候，洪天更不敢想自己心心念念却从未敢有非分之想的那个女子有一天也会喜欢自己。直到那一天在青帮管辖的百乐门舞厅里，自己鼓起勇气邀她跳了那支舞。
“Lady, may I have an honor to dance with you?”
当自己鼓起勇气开口用特意为了这一天学习的英语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她竟然对他伸出了那双塔以为以悲哀都不可能触碰到纤纤玉手，回答他：“Sure.”
那一刻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当他怀抱佳人沉浸在幸福中的时候，却忘了自己那冲动且浑身蛮劲的兄弟阿孝。于是，第二天上海的所有报纸都登了一个惊天消息。洪孝妓馆单枪匹马枪杀龙帮老大龙飞虎。
而这些事情都发生得迅疾而令人毫无防备，当洪孝意气风发，张狂地对自己说“哥，龙帮已经在上海滩消失了”的 时候，洪天都还没有意识到命运的魔爪已经无声无息地伸向了他们两兄弟。他只是知道，这一切一定有人在背后推动安排。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笼罩向他们的头顶。而后来，就是顾天奇之死。当他得知阿孝年少冲动得罪了顾天奇，顾天奇带着人要去杀阿孝的时候，他已经无法顾及顾天奇和顾清琳的兄妹关系，就这样，他开了那一枪。当他扣下扳机的时候，似乎就已经能看到自己与顾清琳之间爱情的终结。那一枪，杀死的是顾天奇，打碎的却是关于他和她之间的一切。
洪天与洪孝，他们最终成了这块繁华洋场的大人物。上海滩，再没有人不知道，如今新近崛起的，连青帮都要顾忌三分的洪帮。而洪帮的老大洪氏兄弟更是一时英杰，成了整个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阿孝开始每天出去跟他喜欢的那个女子约会。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那个女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一直不愿意来见他这位哥哥。洪天想，可能是对于他这种黑道人物有所畏惧或者反感吧。可是，那她为什么会喜欢阿孝呢。洪天有些怀疑，于是派人调查了一下，结果自然令他震惊。跟阿孝约会的女子竟然就是顾二小姐。”为什么？”洪天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他以为她知道他杀了她哥哥之后再也不愿意与他来往，所以才决绝地与他分手，甚至对他说出那样冷酷的，老死不相往来的话。可是现在为什么却又跟阿孝在一起。很快，洪天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以及她身后藏着的那个人。他知道她是来报仇的。可是，就算如此，他又能怎么办呢？她本来便该报仇的。于是，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终于见到她的时候对她说，她要怎么对他都可以，但是别伤害阿孝。
而那一夜，她突然要自己最后陪她一次的时候，洪天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尽管他知道，现在这个女人是阿孝的女人。 而他和她都没有预料到的是阿孝的出现。其实他们应该能想到的，只是沉浸在爱里无法自拔的人总是会被爱情蒙蔽，然后被它伤害。那个人当然会通知阿孝。于是，终于，命运向他们展示了最终的狰狞。
“洪天！你竟然占了我的女人！ ”洪孝怒吼着，他怎么会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幕，自己最亲的兄弟和自己最爱的女人双双背叛自己。
“阿孝，哥对不起你。 ”洪天无可辩解。毕竟，他的确爱着这个自己本已经不该爱的女人。
“我杀了你！”
终于， 阿孝的枪口对准了哥哥洪天。枪声响起的时候，洪天都没能确认眼前的就是事实。他倒下去的时候看到顾清琳的眼泪，听到顾清琳的哭泣，以及她对弟弟阿孝哭喊着什么。
“洪孝！你混蛋！洪天根本没碰我，我也不爱你……不爱你！”顾清琳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发狂地对洪孝嘶吼着，哭泣着，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报仇的事实全部吼了出来。
而洪孝听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告诉自己的残酷真相，再看着倒在自己枪下的哥哥洪天，终于精神崩溃了。他发疯般地狂笑着，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枪。
枪声再次响起。命运躲在一旁，看着这个结局，露出鬼魅可怖的笑容。
很多次，洪天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一次自己就此死去，会不会更好。至少，不用面对后来的一切。他常常想，为什么活着的是他，阿孝却死了。因为不能面对那样的景象，阿孝最终开枪打死了自己。阿孝死了，有的人当然就不能活着。于是，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洪帮与青帮的那一场血腥仇杀。最后，洪帮老大洪天杀死了青帮的老大顾云雄。
顾清琳在那一场仇杀里几乎疯了，清醒之后，一个人离开了上海这个伤心之地。而他，洪天，却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
黄浦江边，回忆的潮水几乎将洪天淹没。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有人叫醒了他。那是他要等的人。
“文强同志已经到了上海，你只需要暗中策应和配合他的行动。不用暴露身份。你的身份对于同盟会还是很重要的。”
“我明白。”洪天苦笑了一下，应道。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苦闷，拍了拍他的肩，“孙先生也知道你牺牲良多，只是革命尚未成功，还需要我们再忍耐一下。”
“我知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洪天直视对方的目光，表明自己的心志并未转移。”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对方伸出手，与洪天一握，转身匆匆离去，再度消失在人潮。
洪天回身看着远方的江面，轮船的汽笛一声声渐渐遥远而不可闻，就像那些逝去的年岁和往事。 天渐渐暗下来，车窗上雨水滑落，上海，这座任时代变迁依旧车水马龙滚滚向前的浮华都市，街灯一盏盏亮起，霓虹继续闪烁。夜色之下，是哪一家的留声机，在反复播着那首歌。
本文改编自墨明棋妙剧情歌曲《双城》。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