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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审判之刃 第三十九章 残念
书名：黑天国 作者：余陵词客 更新时间：2017-05-12 19:17 字数：4128
“致万王一统的千机王陛下：自赤桥城事变以来，王国各地的抵抗势力逐渐转入地下。昔日割据一方的叛乱者已然沦为流寇。从赤桥城到整个西部，黑天国的成员几乎难逃陛下的罗网。据说在边境一带有人目睹了恶鸦的踪迹。叛国者注定被送上断头台了结罪恶。然而依臣看来，这只是浮动于表象的华丽泡沫。这事情，远没有结束……”
千机王六年夏初，赤桥城自治领。
原本被称为安诗庇护的坚城利盾，现今只有少量松懈的卫队维持着赤桥城的秩序。破旧的城墙无人修缮，以至于爬满了青翠的藤蔓。与之前所见的赤桥城不同，现在这里没有战乱，也没有纷争。但创伤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无法用短暂的时间抹平。歌颂黑天国的那些故事也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诅咒般的谩骂。人们谈到黑天国这个词汇时，即便毫无感觉也一定要做出咬牙切齿的动作，表示内心的愤恨。
这就是叶夕所看到的景象。他披着宽松的大衣，装扮成列王城那些贵族公子的模样。没人会毫无理由阻拦一个有头有脸的贵族。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他手上戴着一枚刻有达因家族纹章的指环：这些都是七夜安排给他的。“战役结束了。蓝齐大人被封为赤桥城男爵，现下这里是赤桥城自治领，由终身贵族蓝齐大人统治。”
那天叶夕掉下山涧之后足足在谷底躺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时他才醒过来。醒来时叶夕发现自己在一处布满碎石的河岸边上，冷飕飕的风割在他的脸上。他勉强站起来，在附近找了些食物。之后他凭借着意识走出那片谷底，来到了戈文镇，那时候他才发现距离自己离开赤桥城已经有半个月了。他把书信交给戈文镇的起义军领袖，结果对方并没有答应叶夕，反而把叶夕告发给了戈文镇的王国卫队。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七夜赶到救下了垂死的叶夕。七夜把叶夕留在身边，直到他伤势好转。
后来传来了赤桥城沦陷的消息。叶夕裹紧了大衣，他的帽子刚好遮住他的半张脸。“在这里再也找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那些消失在风中的碎片，不会变成白色的翅膀。先随便找个人问问，赤桥城的事情。”根据附近人的说法，赤桥城的起义军指挥官用黑天国的成员作为交易换来了赤桥城偏安一隅的自由。
“哦？黑天国啊，就是那群叛乱分子。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根本用不着吃这么多苦。那些家伙简直就是吴克苏拉的蛀虫，如果没有这些蛀虫，乌克苏拉势必会蒸蒸日上。”那些无情无义的人把自发起义全部归咎到了黑天国身上，所有的黑天国成员一瞬间都成为了过街的老鼠。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他们就像弹走肩膀上的烟灰那样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出去，还真是轻松得很。
“黑天国？完全不晓得。呃。你难道说的是那些叛乱分子？所有的叛乱者都应该送上绞刑架！背叛是不会被允许的，若是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们的领主，这个国家岂不是乱套了？”这位妇人还真是能说会道。叶夕却认出她曾经积极支援前线的起义军将士。
开什么玩笑，这儿的人都疯了么？那些逝去的人们，该如何用亡者的语言来安慰呢。叶夕穿过布满灰烬与失落的街道。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黑天国成员的通缉令，其中最醒目的那张当属溪莱，可惜他已经死了。叶夕希望能找到溪莱的尸首，首先他就必须要找到行刑的刽子手。“安静的赤桥城，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坟墓。”
凭借七夜为自己编织好的身份，叶夕不费吹灰之力就骗过了卫兵的层层盘查。夜里竟然还有夜禁，蓝齐到底想要干什么，安心当千机王的傀儡么。“就连卫兵都不是以前的起义军了，这些人的面孔看起来更像是东部人。应该是从列王城来的吧。虽然蓝齐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出卖伙伴的人，但没有什么是绝对值得信任的。”通过私下打探，叶夕得知那天对溪莱施以秘密行刑的是一位起义军中士。并且这位中士现在还在赤桥城里。
“并且就住在近在咫尺的第十六号街区。”叶夕取出一个鼻烟盒，装模作样吸了一口鼻烟，以躲开那些逐个排查反抗分子的士兵。他先是找到那间屋子，然后敲了敲门，结果发现接待自己的是一位老妪。老妪告诉叶夕那位大人直到晚上才会回来。然而叶夕等到晚上，那位中士也没有回来。“请您转告中士大人，我是来自列王城的达因·雅克萨。达因家族的第十四子。”
叶夕编造的这个名字倒是有些意思，反正达因是个小贵族氏族，如果没有学习过纹章家族学这一类知识，很难了解其具体的情况。区区一个下层士官是没办法区分的。一连三天，那位中士都没有回家。叶夕渐渐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然而他最终发现那位中士大人只是喜欢在妓馆里泡着，直到第四天钱花光了才回家休息。不得不佩服这位中士的毅力。
中士回来时叶夕已经等候多时了，叶夕所看到的正是一个浑身酒肉气息的光头汉子，中士左手抱着头盔，右手握着破旧的长剑。这把剑看起来布满风霜的痕迹。“我是达因家族的达因·雅克萨。很荣幸见到您。”
“我不记得自己结识过列王城的贵族。”中士没好气说道。“况且贵族来找自己，一时准没好事。”
“不。我想您应该是对我们保有偏见，我来这里不是因为公事，只是有一点私事。”叶夕对中士晃了晃自己那枚纹章戒指，中士示意他到屋子里继续谈话。“您在几个月前应该处死了一位黑天国的成员，我记得那家伙似乎是个跛子。”
“没错。那个跛子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直到临死的最后一日，他还在和我们讲笑话。”
“他的确是个有趣的人。事情是这样的，那家伙在加入黑天国之前和我妹妹有些来往，我妹妹也很喜欢这个风趣的混蛋。谁想他居然想不开加入了黑天国，我现在和你说的是我们家族的秘密。当然我会给你一笔封口费，希望你不要说出这件事。否则达因家族绝对不会放过你。”
中士并不在乎达因家族。“给我钱，什么都做。”
“很好。我问你，那家伙的尸骸被丢到那里去了？”
“达因家族若是想找到他的尸骸可能已经不太容易了。”
“这话怎么讲？”叶夕急忙问道。中士伸出两个指头，叶夕立即丢过去两枚银币。
“因为蓝齐大人下令，所有的叛乱者都丢出去喂狗。事实上就只有那家伙一个人被抓了，但正是这个人，我们才没有找到更多的叛乱分子。”中士耸耸肩。“达因大人也不要过于气馁，只不过是一个叛乱者而已。达因小姐想必也很快能从悲伤之中苏醒过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我倒是不比那个家伙差。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那家伙被绞死之后，就是由我来斩下首级的。那些野狗品尝他血肉的时候发出的声音，真是让人陶醉呢。哈哈哈。”
叶夕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嗡嗡作响。中士的笑声还没有停止，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状，兴奋也快达到了高潮。“达因老弟，不要做出那种表情。人死不能复生嘛，希望您的妹妹能节哀。”但叶夕脸上的阴云随即消失不见，令中士感到奇怪的是叶夕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呐。中士先生，您有没有听说过三只眼睛的死神，力大无穷的莽汉，以及时而像小丑时而像侍女的剑士。你有没有听过死囚最绝望的呼喊，墓城里风中回荡的足音。”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中士的微笑凝固了。“或者说列王城的贵族们都喜欢开玩笑？”
“因为审判到来了。”小刀穿过灯光的缝隙，抵住了中士的喉咙。
叶夕不懂得悲伤为何物，一直苟且于此的他只想活下去。他守护着这个简单的愿望，追随枫炎来至此处。他没有为溪莱复仇的打算，复仇是最下贱的工作，会迷失人的本质。他没有带走中士的生命，只是稍稍戏耍了一下那个家伙：他每一刀都避开了中士的要害，仅仅切入皮下半寸。被酒精麻痹的中士看到顺着脖颈流下的鲜血，双目写满了惊恐。“这是你欠我的。”叶夕微笑着用小刀在他的表皮游走，割开一层层皮肉。就在他割到第七刀时，中士终于开始胡言乱语。
“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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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辉明的男爵府邸里，蓝齐正端起装满血色液体的酒杯。“蓝齐大人，洗漱的温水已经打好了。”僮仆的声音悠悠穿过走廊，蓝齐丝毫没有在意这些。他眼中所见的只是列王城的地图，以及插在桌子上的一把匕首。他在这张地图上努力勾勒出诸多线条，然后自己却又将其全部擦掉。他一边否定着自己的计划，一边谋划着新的东西。这幢府邸随处可见从列王城一带征集来的少仆少女，他们有些人是千机王的眼线，有些人不是。
总管这座宅邸的是蓝齐的一位心腹。碰巧今日那位大管家回家探亲去了，所以仆人们都很慵懒。“大人。水已经快凉了。”在仆人的再三催促下蓝齐终于从那张椅子上把身子挪开，然后慢吞吞回到房间里擦洗脸上的灰尘。“水温还满意么？”仆人低沉的声音如同破了面的铜鼓。
忽然他觉察到仆人似乎有些异样，就在这时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帽子下那张叶夕的脸。“原来是你。黑天国的余孽。”蓝齐转过身，他的剑还在腰际，地面上那张绘满了纵横格子的甘国毛毯让人觉得有些目眩。“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在那个时候。你的勇敢超出我的想象。在那么可怕的场景里你一个人穿过对手的封锁线，将那封微不足道的信送出去，的确不敢教人相信。究竟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着你，黑天国么？”
“能让男爵大人记住我，叶夕真是三生有幸。用同袍之血染红的顶戴，想必味道定是十分甜美。”叶夕的挖苦只引来蓝齐的一声冷哼，“然而审判者的利刃高悬在黑暗的中央，在亡者的世界里再陈诉你的悔恨吧。”叶夕杀掉蓝齐简直是易如反掌，他杀掉蓝齐随时都能全身而退。盗贼的手法永远受用于乱世。在潜入这里之前他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所有的狗也都被他扭断了脖子。
“你不能杀了我。想想吧，这一切都是谁在苦苦支撑着呢？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与列王城抗衡的资本。那些起义军也不会响应我们。我们想要的只不过是简单的没有过分压迫的生活，仅此而已，我们没有理由反对已经统治了这片土地数百年的王族。也没有推翻乌克苏拉王权的梦想。杀了我，这一切都完了。赤桥城还会回归到被千机王支配的时代。”蓝齐用他天才般的诡辩继续周旋。
“叶夕，你是个不错的助手，恶鸦能够选择你我也一样。只要你与我合作，我们还会有机会东山再起。列王城王座上的那个纂位者不会得意太久的。我们虽然未必能拿下列王城，但我们有可能拿下安诗。”
叶夕皱了皱眉头。“您觉得我会和出卖了自己一次的人与虎谋皮么？”
“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蓝齐说道。“除了我没有人能把控住赤桥城。黑天国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对他们如此死心塌地。”
叶夕愤愤地推开窗子，他翻身跳到外面。他不会杀了蓝齐，他到这里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所以叛徒也就有了自己的理由。人们不会一直活在自我欺骗的谎言中，即便这个谎言是如此地诱人。再见了，别让我再看见你。背信者。”
然而如你所见，人们若是沉浸在自我编织的童话里，那份虚伪就会变成真相。蓝齐微微闭上眼睛，“人性卑鄙而自私，可这却也最为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