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冷月虽然人在店中忙活,心中却一直挂念着早上水贼们说的话。
下午寻了个机会,在二楼揪住一个水贼说,笑嘻嘻地问。
“快说,听了安心,那王二狗到底对水虎鱼说什么了?”
那水贼一拍大腿,佩服无比地说:“哎呀!这话可真是说得太好了!”
“说说,怎么个好法?”炎冷月笑道。
“他说,你们当家的,自然是威风八面,逍遥自在。打打杀杀,是我们兄弟们的事情,你们搂着婆娘逍遥快活的时候,我们站岗巡逻吹冷风。你们威风八面,我们是刀口舐血!炎姑娘你说句公道话,这是不是说到我们心里去了?”
“是么?那他为什么还要当水贼?”炎冷月诧异道。
“就是!水二哥也这么问了!你猜他,算了不猜了,一会卤肉李又来催!”
“那快说!别扯远!”
“他说,本来他是永定河的渔夫,船动不动被咱水寨征来用上十天半个月,没得捞捎,心一横,连人带船一起进了水寨。好歹,那条祖传的小破船还天天见得着。”
“哟!这人和你们水寨,本来是有仇?”炎冷月不由得笑道。
“仇不仇的也说不上!老大们就觉得都是用嘛,你用也是用,我用也是用,用完了还你就成!倒真没想过这一层,所以呢,倒把水二哥给纳闷住了。气得把王二狗兄弟俩绑柱子上了,说是水二哥自己也一宿翻来翻去没睡着。”水贼边说,边坏笑。
正说话间,却听得楼下卤肉李没好气地直嚷嚷。炎冷月愣了一下,咚咚咚地跑下去,却看到卤肉李一个劲地往外推人,那被推的人,赫然竟是顾白蔻!
一边推,卤肉李一边说道:“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这没这么个人。我就知道你不死心!”
然而顾白蔲何等身手,他哪里推得动?
这时顾白蔲抬头见了炎冷月,忙叫道:“炎姑娘借步,我们店外说话!”
“不许去!”卤肉李暴喝一声,满面紫涨,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然而炎冷月本来心里有鬼,此时哪敢不去?
笑吟吟地一提气,纵身便和顾白蔲一同跃了出去。
炎冷月功夫虽然不济,身法却是十分好看。
顾白蔲也是风度翩翩,宛然一对璧人,引来众人齐身喝采。
卤肉李大怒,再一寻思,越发不悦起来。
炎冷月轻轻落到店外,脸上堆出一脸甜笑,看得顾白蔻心中微微一乱。
“顾公子,这卤肉李把他的金字招牌看得命根子似的,拂了公子的美意,我在这里陪不是了!”
“不是这事!”顾白蔲回过神来,一脸焦急不安地勉强一笑。
“炎姑娘,你可见过这人?”
说话间,顾白蔲便急急将手中的一副画轴展开。
炎冷月一看,不由惊道:“这是谁?”
原来,那画卷上画着一位姑娘,赫然正是云湖所救之人!
“不瞒你说,这是舍妹。”顾白蔲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呀!原来是令妹!”
炎冷月吃了惊,心想云湖这傻小子竟然迷迷糊糊地让顾白蔲欠了自己这么大人情,倒也是无巧不成书。
“你见过?”顾白蔲顿时精神一振。
“对对对!不过顾公子别着急,你妹妹不知道为什么人所伤,幸好被我们遇上救了,现在正在我屋里躺着呢!”
“天!”顾白蔲身子一晃。
炎冷月看他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顾不得男女大防,赶忙伸手一扶。
“没事,她现在应该已经缓过来了!”
顾白蔲闻言,定了定神,忙道:“炎姑娘大恩,在下一定重谢!还请炎姑娘赶紧带我过去!”
店门外,却停着顾白蔲的油壁车。
上得车来,顾白蔲忙问道:“伤得重不重?伤哪了?碍事不?”
“伤是伤得重,也不知道谁下这样狠的毒手。昨晚我还当她熬不过来,找了数十位大夫,都说准备后事……”
顾白蔻听得冷汗淋淋,扶着额头,也不敢开口问,只等炎冷月自己说下去。
炎冷月留意地看一眼他的脸色,也是连忙宽慰他。
“顾公子不要担心,已经不碍事了。昨晚我们一直奔波到凌晨,也是运气使然,遇到一个陌生人送了点药。服下之后倒是缓了过来,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已经好得多了!”
顾白蔻强自镇定,朝着炎冷月深深一揖。
“幸而炎姑娘出手相救!我父母早亡,这妹妹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偏偏她淘气异常,时不时就私自跑出来玩,果然玩出事来!”
炎冷月笑道:“顾公子想必管她太严,她忍不住偷跑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顾白蔻闻言,深深叹了口气,满脸无奈。
“姑娘有所不知!受楚天食府名气之累,舍妹三岁的时候就被绑过票,虽然花了重金赎回,倒底是把家里人吓破了胆。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又有几分姿色,越发令人放心不下!”
“这倒也是。”炎冷月叹道。暗自叹道:原来钱太多也未必一定是好事,还是要刚刚好。
想那王二狗当个店小二挣点安稳钱,已欢天喜地乐不思蜀。
而这顾丁香,却被家业所累。果然她自己说得不错,金子太沉带着也碍事!
说话间,已到了卤肉李家,炎冷月推开房门的那一刹,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原来,顾丁香此时已经醒来。
云湖正扶她靠在枕上,一手端着碗,一手用勺子舀着什么东西往她嘴里送。
虽然云湖是为了照顾病人,但眼前的情景,确实有些不雅。
炎冷月还好,只是心中隐隐不悦,顾白蔻却是十分尴尬。
炎冷月干咳了一声,上前接过碗来,说道:“我来喂吧!”
再向碗里一看,炎冷月脸色又是微微一变,问道:“早上我不是熬了米汤吗?怎么……”
云湖累了一天,正愁没人替换呢!哪里注意到炎冷月隐隐的不悦。
“只是米汤,这位姑娘喝了我怕伤好得不够快!想起小时候生病,我爹最喜欢给我熬燕窝,熬乌鱼汤。我就试着弄了点。桌子上还有人参汤呐!”
炎冷月向桌子上一看,只见一只汤盆里炖了足有两根手指粗的一棵野生人参,不由得脸色又是一变。
干笑一声,炎冷月嘲讽地道:“你还真尽心!”
两人忙着说话,顾白蔻坐在床边,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攒了一肚子的责怪这时却说不出口,愣了半天,只问出一句:“没事吧?”
顾丁香这时见了她哥哥,心知闯了祸,哪敢露出虚弱之态?强撑着便点了点头。
“这姑娘是顾公子妹妹。”炎冷月这才干巴巴地说。
云湖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这样!她醒了以后我一直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她就一个劲的摇头。问得急了,就说她哥哥不许说!原来她哥哥是顾公子!”
炎冷月横他一眼,将碗塞给顾白蔻,拖着云湖就出了房门。
“好人哪!”炎冷月笑笑。
“那当然。”云湖将脑袋晃了一圈,一脸的自豪。
“有钱哪!”炎冷月又笑笑。
“都是你给的。”
“你爹给你吃燕窝。”炎冷月还在笑。
“对!”云湖憨头憨脑地直傻笑。
“乌鱼。”
“对!”
“人参汤。”
“对啊,怎么啦?”
云湖有点觉得不对劲了,这炎冷月一件一件的数,倒是什么意思?
“萍水相逢,你就当自己是她亲爹呀?爹也没几个象你这么当的!水贼闹着要走,比赛一点准备没有,你在这伺候人伺候那么起劲!你倒是好生睡一觉起来琢磨下比赛的事情也好啊!”炎冷月脸一板。
“唉!这不是想不出办法来嘛!”云湖委屈地说。
这时炎冷月却又甜甜一笑,道:“不过嘛,我倒想出了个花招!”
“怎么?”云湖问道。
“顾白蔻欠了我们这么大情,让他教我们做几个菜总不难!不如就乘机请教请教,顺便摸摸他的底细,好早作准备!”炎冷月狡黠地笑。
“咦?好主意啊!高明高明!”
云湖只觉柳暗花明,顿时冲着炎冷月直竖大拇指,油然生出敬佩之意。
商议已定,两人走回房内去。却见顾白蔲已将一碗燕窝喂完,神色间若有所思。
见二人进来,深深一揖。
“多谢二位搭救舍妹,还请炎姑娘好人做到底,帮我将妹妹抬到车上,回到寒舍延医治疗。”
炎冷月见他文绉绉地,忍了笑说道:“何必呢?顾姑娘伤重,挪来挪去的别拖得重了!”
顾白蔲道:“在下已经惶恐感激不尽,哪好意思再叨扰!还是将舍妹接回为是。”
云湖便道:“不要紧,叨什么扰啊!反正店里事情我不懂,一天到晚闲着没事。”
一言既出,顾白蔲禁不住脸一沉,瞬间又硬挤出一朵微笑。
“男女授受不亲,受伤昏迷之时,原是出于无奈。如今既然已经脱险,自然应该接回家中。再麻烦兄台,那就实在是不合情理!”
这时炎冷月却在一旁憋不住要笑,憋得脸上肌肉直打抖。
忍了半天忍回去,方才开了口。
“顾公子说的十分在理,这样吧,咱们都是习武之人,也不用装什么斯文。顾姑娘挪动不便,咱们连床抬出去,再将她抱上床,我这主意如何?”
顾白蔲闻言大喜,笑道:“多谢炎姑娘,果然想得周到!”
言毕,深深一揖到地。
炎冷月仍是忍着笑意,转身开柜捡出一条极轻薄的丝帕,对顾白蔲晃一晃。
“呆会出门前,我用这个给你妹妹盖在脸上,如何?”
话音方落,顾白蔲又是一揖道:“炎姑娘如此周到,顾白蔲粉身难报!”
“也不用你粉身啦!”炎冷月总算找到不得罪人的机会发笑,笑得犹如春花摇曳。
“久闻顾公子厨艺精湛,如今我们两人既然参赛,自然盼着有机会得顾公子指点一二,不如顾公子教我二人做两道菜,岂不两不相欠?”
顾白蔲闻言,怔了一怔,略一思索。
“这个容易,等我给妹子调养好身体,约个时间教你们便是!”
“那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吧!”炎冷月又是格格一笑。
“也罢!若是两们不嫌弃,我安排个大师傅亲自上门来教二位便是了!”
顾白蔲淡淡一笑,眼睛却往云湖瞟了一瞟,似有不乐之意。
三人依炎冷月之言将顾丁香送上马车,院门一关,炎冷月笑了个倒仰。
指着云湖道:“你个笨蛋!人家嫌你和她妹妹太亲近了,一肚子不高兴,你还要凑上去服侍!”
云湖这才醒悟过来,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嘿嘿傻乐。
马车里,顾白蔲却是沉着一张脸。
掀开窗帘,他招手唤过来一个骑在马上的小厮,轻声吩咐道:“焚琴,派人盯着点这小子。”
那叫做焚琴的小厮忙应了一声是,又低声道:“公子觉得不对劲?”
顾白蔲凑到他耳边道:“参赛是他们,卖请柬是他们的人,打伤人是他们门前,救人的也恰是他们,最后提出来学厨。似乎太巧了一点。”
“是,果然蹊跷。我和煮鹤派人查一查这小子低细。”焚琴低声道,言毕一扬声吩咐。
“赶车!轻着点,别颠着姑娘!”
油壁车载着顾白蔲的一肚子疑虑恼怒缓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