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余辉洒在海面上,渔民们收船的时候到了,他们载着一天的劳动果实,互相吆喝着,唱着邴国的民歌,三三两两地驶向量船。
在所有船只都离开捕食区后,唯有一只小船还停留在那里。船上有一个女孩,她双腿盘坐,身体向后微仰,两只胳膊撑在身后,昂起头,迎着夕阳,感受着那来自远方的海风。从她身边经过的渔民都在议论塞克比岛的事,那座漂移不定的神秘小岛带给大家无数猜测,而女孩却毫不关心,她只想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她叫南郡月,是渔民的女儿,这几日因母亲腰伤复发,便替代她来打渔,而母亲则替代她把食物推去输送区。
南郡月出海的机会不多,因为母亲总当她是小孩,时刻担心着她的安危,除了特殊情况,绝不允许她私自外出。因此,每当南郡月可以替母亲出海打渔时,就尤为开心,非常珍惜在海上的机会,工作完以后,都要独自留在海上,静静享受这段出海的时光。
此时,她听见西北方向传来鸣炮的声音,便站起身,寻声望去。那是一艘军用船,也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驶回量船的路上。它堪比二十只渔船,又高又大,不仅有饱满的流线外形,给人以威武之感,而且浑身布满武器装置,摄人心魄。
南郡月看得发呆,直至军用船消失在她视线里,才又重新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一边看一边叹气。只见纸上写着:“招募球员:凡年满十六岁的邴国居民,有意加入王室球队的,可于春分前报名。条件:限中层区及以上的居民。”
她得到这张纸纯属意外,那是在去输送区时,从天花板的夹缝中飘落下来的。纸张刚好盖在她的头上,虽然有些破旧,上面的字迹也有点花,但她依然辨识出这张纸非同寻常。
她将纸收藏起来,到达送货地点后,装作闲聊的样子,问中层区的收货人:“大叔,听说王室在招募球员,是真的吗?”
那人惊诧地看了看她,说:“是啊,你也知道这事?不过你知不知道没什么关系,你是下层区的人,没资格报名的。”说完,他哼唧了一声,似乎是无意识的,但南郡月听出那声音里的嘲笑,心有不快,可还是厚着脸皮追问是怎么一回事。
她从那人口中得知,邴国的王子身患残疾,但又特别喜欢玩跃球,经常要组织人员和临经的国家打比赛,所以每隔两年就会向中层以上的区域招募一批球员。很多人都希望通过招募来改善生活,因为球员除了能进入王室外,还能获得很多奖赏,最大的赏品便是一艘中号的远航船。
回家后,她将那张招募的纸看了很多遍,大叔的话久久回荡在耳边。她站到窗口,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心情随之起伏。
也许是从十六岁那年起,她开始不甘于现有的生活,可又发现自己不能改变什么。在浩瀚的海洋里,只有一只小小的渔船是属于她和母亲的,其他什么都没有。在认清现实后,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很消沉,甚至反感去输送区送货,可后来,她发觉母亲已经老了,变得很依赖她,她必须要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以让她能活得更久更快乐一些。所以,她不敢再去奢求改变生活,唯一希望的是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船长,可以驾驶着自己的游船带着母亲出行,而不是一辈子待在渔船上。
因此在那张招募的纸上,球员的赏品吸引了她,给了她一丝希望,但又令她更加失望,因为她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又何来机会去争取游船?
她有些心烦意乱,将纸揉成一团想扔出去,可是手举在半空,又停了下来,她突然觉得这张纸能落到她手里,也许是老天的一个暗示,于是又把纸摊开,齐整地叠好,放入了怀里的口袋。
不管怎样,它还能提醒我,有一个愿望没有实现。南郡月想,妈妈不是说过吗,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希望。
此时,太阳已慢慢落到了海平面上,一阵海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启动了渔船,准备返航。她再一次看向军用船行驶过的地方,自语道:“但愿有一天,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威风凛凛地站在船上。”
渔船的发动机发出轰鸣声,但迅速被海潮的声音淹没,海面变得不平静。南郡月知道晚潮就要来了,她必须赶在太阳没入海中之前赶回家。
她调转船头,正要加速前进,却见不远处,一个黑影急速地从海面上掠过,凭着打渔的经验,她断定那是个好家伙,一秒也没迟疑,迅速调回船头,踩下加速器,向黑影追去。
临近黑影了,她从它时而冒出海面的形态上看出,那是一只巨型章鱼,此时正在追赶它的食物。她心里一阵暗喜,今天正好没什么收获,如果能抓捕到这只章鱼,足够她和母亲吃上一个星期的新鲜粮食了。
她紧跟在章鱼后面,将渔船调为自动匀速,拿出鱼叉枪,对准了章鱼。平日里,母亲是不允许她使用鱼叉枪的,总说那很危险,是男人才使用的工具,而女人就用最基本的渔具捕捉一些小鱼小虾就可以了,但她觉得这话没理,出海时特别观察了一下,发现很多女人也在使用鱼叉枪,于是就背着母亲,偷偷地练习射击,希望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章鱼和渔船在海面上掀起巨大波浪,南郡月在扣下扳机的同时,一个大浪打来,渔船剧烈晃动,从枪里射出的钢叉偏移了目标,没有正中章鱼的身体,却射中了它的一只腕足。
章鱼被人攻击,用另一只腕足进行反击,可它并不放弃自己的食物,一边继续捕食,一边防御攻击的人。
南郡月见钢叉对章鱼不起作用,刚想再射击一次,但渔船被章鱼的腕足袭击,险些被掀翻。这次船身摇晃得更厉害,她不得不丢下鱼叉枪,蹲下身子,以免被惯性甩出船去。
章鱼给了南郡月一点教训后,便收回腕足,用它的另一只腕足,快速地伸向食物……
渔船的摇晃慢慢缓减,南郡月被章鱼的气势吓住了,出海不多的她,哪里遇见过这种危险,若仅是为了捕捉章鱼赚钱而丧命,她觉得不太值,所以当她看见章鱼不再袭击她时,就决定返道回家。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章鱼的一只腕足卷住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拼命挣扎,在海面激起一阵波浪,最终章鱼破水而出,高高举起了它的食物,让那东西再无反抗之力。
南郡月这才看清楚巨型章鱼并非想象那么大,从体型判断应不到一岁的年龄,它的头半露在海面上,圆鼓鼓的,呈暗红色,像露出海面的怪异礁岩,上面有两只出奇大的眼睛,发出绿幽幽的光,只需瞧上一眼就会渗得人心慌。
章鱼八条长长的腕足,像一团小蛇似的,在头部四周不停地蠕动。而它捕住的那东西,在太阳余光和海面反光的照映下,发出了奇异的黄光。
南郡月正是被这光吸引了过去,发现那光源于一只海龟的背甲。
海龟?南郡月犹豫着停下,因为海龟在他们邴国人眼里是吉祥物的象征,正义感让她觉得有义务帮它脱离危险。她暗想:只要能帮海龟脱险就行,那只幼小的巨型章鱼,攻击力应该不是很强。于是她再次固定好渔船,举起了鱼叉枪。
如果说刚才她想要捕捉章鱼出于无知者无畏,那么现在她对章鱼的攻击力有了初步判断后,已算是比较胸有成竹。此刻,章鱼因捉住了海龟,正停留在原地,对周围好像也放松了警惕,南郡月觉得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砰——”钢叉再次从枪里射出,一道弧线从海面上划过,不偏不倚地插在章鱼捕食的腕足上,那腕足触电般地回缩,一松弛,海龟借此掉入海中。
南郡月暗自为自己精准的命中而得意,却忽见章鱼的眼睛直勾勾转向了她。只见它撑开八只腕足,左右触手的距离扩拉到两米之长,迅速膨胀的身躯将南郡月震惊住了。
我一定是惹恼了它,它在警告我,或在向我示威,我必须赶快逃!南郡月立即想道。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她还没来得及启动渔船,章鱼的一条腕足就如利箭一般向她袭卷而来。她侧身躲开,一只腿却被腕足缠住,冰凉的触腕贴在皮肤上,像荨麻一样刺人。趁着章鱼腕足上的吸盘还没吸牢,她顺手将鱼叉枪尖锐的一端插了下去。
这只年幼的巨型章鱼再次松开腕足,可另一只腕足又紧跟着袭来。就在两只腕足交换袭击的空档,南郡月跳到驾驶台前,迅速发动渔船,将速度调至最高档位,只听“呜——”地一声,渔船冲了出去。章鱼的腕足扑了个空,劈在海浪上。
南郡月以为就此摆脱了章鱼,哪知再回头时,看见章鱼紧随船后,她心里一紧,看来自己低估了它。
此时,太阳即将没入海平线,天色已越来越暗,南郡月只顾逃命,渔船偏离了她平时的航线,驶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不多久,她隐约看见前方出现一片基地。海上的基地通常是由无数的小船连接起来的,这些小船船口平坦,船舷之间像齿轮一样紧密咬合,几乎看不见缝隙,拼凑成了一大片坚实的平台。在邴国,每个基地都是用于某种技术的研发或某种物件的生产,只有专业人员和王室的人才能自由进出,偶尔也有基地允许中层级别以上的人进入,而下层的人是绝不容许靠近的。
南郡月自知邴国的规矩,可眼前她不得不冲向基地,因为她急需救援!这一路上,在和章鱼的较量中,她已体力不支,双腿不知是因站立太久,还是因过度紧张,已感到些许麻木,而紧握方向盘的手,也不断地从手心冒出冷汗。有好几次,船尾都差点被章鱼的腕足吸住,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笼罩住她。
离基地越来越近了,一般情况下,如果有非法船只靠近,基地都会闪烁警示灯,而此刻基地上是一片沉寂,南郡月心里一沉,难道这是个废弃基地?
正当她处于绝望中时,一艘观光船从基地的转角冒出来,上面人头攒动,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嬉笑声,她为之一振,毫不犹豫地将船头调往了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