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里我失眠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突然想到,我到底是什么,我又是谁,怎么界定“我”?而且从来没有想过“我”这个问题。一次看到女儿写了一篇作文《我》,我心一动,觉得有点意思。
我,在父母面前是儿子,在女儿面前是父亲,在老婆面前是丈夫,在同事面前是同事,在上司面前是部下,在部下面前是上司,在朋友面前是朋友,在情人面前是情人……这些都是被肢解的我,这也是不确定的我。我突然困惑起来,我到底是什么?我又是谁?听说这是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哲人们一直在思考着。在我的大脑里冒出这样的一个命题来,而且陷入其中,是不是凡人一思考,哲人就发笑了?本想收回思绪,但它已经钻进大脑里,很难拔出来了,我不能不痛苦地思索起来。
我是谁,我的确要思考一下自己了。突然哑然失笑,有茅塞顿开之感,我就是我呀,这有什么难的呢?我赶紧找一个参照物,打开黑暗中的灯,扒光睡衣,在明亮而柔和的灯光下,看着镜子中赤条条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我把我看得很不好意思起来。但是得硬着头皮看下去,我得从外形上圈点自己。身高不过1.70米,头发又粗又硬,夹杂着些许白丝。这头头发一直是我的烦恼,如果理得短,它就直刷刷的站在头顶上。如果长得长,它就乱蓬蓬的,像一团稻草。我曾经对它吹过、烫过、绞过,它依然故我。一张马脸,现在多了一些肉,所以变得微圆。眉毛浓密,总以为自己不快乐。眉宇之间有一个“川”字纹,纹下有个又挺又直的大鼻孔的鼻子,配上一张宽阔的嘴巴。幼年时,母亲总嘲笑我这张嘴巴得要多少东西去填它,绝对是饿死鬼的命。她老人家不幸言中了,我的确非常能吃,不知道这张臭皮囊是怎么长的。在餐桌上,常常被熟人和同事嘲笑,因为食量是一般人的一至二倍,被同事朋友冠以“酒囊饭袋”之称,如果在座有女同胞的话,她们往往会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未曾料到,一个长得并不高大的男人,居然是这种食量。我从这目光里找到了一种惊羡,于是得意起来,快慰起来。值得庆幸的是,这样能吃,胖瘦好像还算适中,是不是我每天早上跑步的结果呢?其实很难界定。也许是遗传吗?也难以说清。
我的一双手,长得特别的大,第一次见我的人,都会注意到这双又肥又大的手,忍不住和他们的手比一比。他们的手不是短了,就是窄了,绝对没有我这种规模。在2001年5月中旬的某一天,我们开了一个笔会,邀请了美国汉学家顾史考先生来参加,他身高是两米。他注意到了我的手,于是我的手和他的手合掌在一起,他的手比我大一丁点,我第一次心悦诚服地服输了。一个一米七零的身高的人,穿43-44码的大鞋,于是我的朋友给我取了一个十分响亮、又有些黄色意味的名字“三大”。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你会长出这种样子来?我说我本来应该是一米八几的身高,因为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缺少营养,故只发育了脚和手。听我解释的人会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就是我吗?好像也不像啊,我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啊!那我的复杂又在哪里呢?我每天五点多钟就醒来了,在床上折腾一会便起床,喝杯温开水,把肚子放空。然后跑跑东湖,返回来时,便冲冲澡,如果早餐是自己做的话,永远都是面条。我从来不在意它好吃不好吃,单调不单调,而在乎把这个臭皮囊填饱。有时,我会打开电脑给朋友回回信,有时便穿著睡衣,摸摸湿润的头发,斜靠在床上,散漫地看着一本书。八点差十分便上班去。中午在食堂里买一份饭,不会超过五分钟就把这份饭吃个干净(绝少有留剩饭时)。快速躺在床上,小睡一会,到了下午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多时往床上猛地一倒,沉沉地闭上双眼,吐出一口长气,在床上静静地躺上半个小时,把一天下来的那种累,那种心累,那种心力交瘁之感躺得有些缓解了才起床。有时候会在院门外的小饭店里叫一份盒饭吃,有时候会自己炒一份蛋炒饭,胡乱地对付一下。这一天就算这么结束了。
晚上多是一人独自在家,或看书,或在电脑前写写东西,或静静地躺在黑夜里胡思乱想,或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什么也不想。偶尔与朋友相聚,就是找到一家餐馆,多是喝着啤酒,话题是永远的女人,好像这么谈比做还要快意,还要开心。
这就是我吗?一个男人,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不会唱歌,不会跳舞,对娱乐场所不感兴趣;一个男人,没有什么体育爱好,不好打乒乓球,也不会打羽毛球,只是有段时期很喜欢看排球,却看不懂足球,如果有足球大赛,熟人和朋友们大吼大叫时,我绝对不敢说我不喜欢看足球,滥竽充数地也跟着大喊大叫,好像很懂行一样。
当这样寻找我的定位,却对我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了。这些都好像是我的边缘,我的中心又在哪里呢?有哲学家说:我思故我在,我有思想吗?应该是有的。那只不过是一般的思,一般的想。想我的快乐,想我的痛苦,想我的欲望,想我的烦恼。说得具体一点,在夜深人静时,很想女人。
我的职业使我可以称为是一个文化人,就是说是个有点文化的人,或者是做点文化工作的人。一个文化人,就想留点精神的痕迹。于是我就不断地写啊写,写完之后却从来不想拿去发表,有位同学骂我是“写作手淫”,听后感到他的比喻是多么的绝妙啊。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这就是我的中心吗?显然不是。
我不是那种非常聪明的人,智商也不高,特别是缺少应变能力,也不幽默生动。如果还有值得称道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只要我去做一件事情,就会疯狂地投入进去,不到成功决不罢休。只要我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够做成功。我总是这样在干着、干着,可不知为什么干成的事情总是守不住,就是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直到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
我是谁?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干?我不能不这样干吗?
有令我安慰的地方吗?有的。我有非常纯洁的友情,在我遇到困难和危机时,朋友们纷纷跳出来,站在我这边。他们能与我同舟共济,想到他们,我就热泪盈眶;我有非常真诚的爱情,我的热情,我的真诚,我的善良,我的干劲,还有一种强烈的动感,使我曾经赢得过非常的爱情。
大家都说我没有耐力,我深深地疑惑,真的没有耐力吗?使我做的事情都前功尽弃了?是啊,生命中不能缺少耐力。一次一次的创业,一次一次的成功,一次一次的又舍弃,我在这里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种刺激,一种快感,一个宣泄的过程,总处在风口浪尖上,总不肯过一种平淡的生活。硬要拿这样的东西来挑战我的生命吗?好像不如此,我的生命就没有办法产生激情。
深秋的夜其实是很凉的,望着镜中的我,慢慢地,镜中的我变得一点点的模糊了。用手摸摸赤裸裸的身体,也已经变得十分的冰凉,情不自禁地咳嗽两声,这咳嗽声唤醒了我。我忙爬进被窝里,失神地望着天花板,眼前的一切变得非常空洞。我是谁?脑子里一个问号慢慢的扩大,把我的大脑撑得满满当当的,思维一片模糊。
我终于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