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睁开眼,发觉自己蜷缩成一团,师兄就在旁边,一脸忧色。而我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只是梦,子翾,没事了。”
那个变态的男子早已经毙命,而我也早已经安全,可是这件事却演变成一场梦魇,一直缠绕着我,挥之不去。
我很清楚我已经安全,可是还是忍不住会害怕,坚持不让师兄离开半步。只有抓着他的手,才能够安心。
师兄很是体贴的一直陪着,甚至午夜梦回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温度,暖人肺腑。
好在此次去西山,无需赶路,因而我们二人在这客栈内多待了些时日,直至我的情绪好转了,师兄才放心带我一起启程。
行至西山时,已经临近春季,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经过一整个漫长的冬季,此时此刻不管是树梢新发的绿芽亦或是田间阡陌上的点点嫩绿,都让我觉得无比舒畅。
回想起这两天我的状态,我只觉得万分脸红。因为梦魇,师兄需得寸步不离的守着我,而我只要感觉到手上没了依靠便会惊醒,继而整夜无法入眠。师兄最后选择了妥协,和衣与我同卧一张塌。
虽只是和衣而卧,但是对于这个时代,这又是打上对方烙印的一种。那些客栈的小伙计看到我们,总会满含深意的微笑。
师兄偶尔也会如同三师兄一般满含戏谑的笑话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之前对他的了解太少的缘故,否则为何如今的他看起来,比往日多了不少人间烟火味。
我们到的时候,齐光与舒窈早早的就带着美清到路口迎接。美清已经一岁多,皮肤瓷白,肥嘟嘟的小脸,眼睛很大,眸中含水,波光盈盈。她的五官极其精致,搭配在一起,就好似瓷娃娃一般好看。果然没有辜负美清这个名字,那一双眼睛,和她的母亲舒窈一样,乌溜溜的灵气逼人。
“舒窈,鬼老头回来了没有?”
见礼之后,我抱起小美清,和舒窈慢慢的走在齐光和师兄身后,只觉得此刻风卷云舒,惬意怡人。
“祖父早你们二人一步,也是刚到。”
舒窈看我逗着美清,眯着眼睛笑了笑,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嗯,与颜先生成亲?”
我逗着美清的手指停了下来,这个问题,我似乎还没想过,此时细细回想,似乎,我的年岁也不小了……
师兄想来也是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颜。
我不愿意继续叨扰鬼老头,于是和师兄商议着买下了鬼老头附近的一所宅院居住。之所以还是选择在西山定居,不外乎这里是赵地,也算是我的故乡。
舒窈时常在空闲的时候带着美清来给我找乐子。自从到了西山之后,我便再没有出过门,在鬼老头和师兄的强制之下继续做米虫休养生息。
“姐姐,跟你说个趣事。”美清一来,这个四方的小宅院一下子增添了许多生气。我放下书简,笑问:“何事?”
“近日镇中居民,多数都在津津乐道新搬来的一对……夫妻。”舒窈的话让我脸红了个透,如今,其实也该算是“同居”吧?
“听闻这位先生超逸脱俗,谈吐不凡,一副淡淡的眉眼跟水墨画似的,只稍一抬眼,便叫这全镇的女子都丢了魂,失了心。只是性子过于恬淡了些……”
舒窈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我的反应,我没有如她所愿的紧张,只是满含笑意的看着她,如今这个小姑娘,也开始八卦起来了。
“还有呢?”
“还有?嗯,还有就是时常有小孩儿趴在你们的院墙外,打探你们平日的生活罢了。都说你们整日都在下棋,看书,偶尔还会抚琴吹笛。这样的生活,羡煞了旁人。”
我不知不觉加深了笑意,轻叹口气说道:“这样的日子,只怕也不多了。”
“为何?”
始皇最后一次出巡,听闻已经临近沙丘,那么,想必接下来便会听到“沙丘之变”的传闻,再接下来,便是秦二世胡亥的暴政。所有人都认为始皇帝是最为残暴不仁的,却何曾知道,他的儿子,会比他更加残暴。
而且,这样的大背景下,会陆续出现各种农民起义,天下战火还会再度烧起。还有将近十年的战火连绵,白骨成群。如今这般闲适安宁的日子,过一天就会少一天。
如果,登基的是扶苏……我努力压下了心里的这个想法。历史没有如果,也不允许出现如果。
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个软糯的嘴唇亲吻了一下,回神看到小美清正笑的一脸灿烂,师兄也回来了,正站在不远处冲我微微含笑。
真好,就算这样的日子过不多久,依然是好。
“子翾……”
舒窈见师兄回来了,便带着美清离去了,临走时的那一抹笑容,直到第二天我才明白那一抹笑容的含义。
我重新拾起书简,继续让自己沉浸在《诗三百》的质朴气息中。
想起小圣贤庄的那些藏书,虽是备份在了大师兄的故居内,可是回西山的路上我们曾绕过那个偏远而宁静的小山村,但是周氏和茂行尽皆不在,问及旁人,都言说不知所踪。
我们也曾进入过那座庄园,可是里面除了被人随意践踏的植被还有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家具以外,别无它物。
耳边轻盈盈的响起琴声,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细细分辨,竟是……《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师兄的琴音勾勒出一名盛装华服的女子,穿过灼灼的桃花林,款款而来,人面桃花,交相辉映,不可方物。
一曲《桃夭》,无酒亦能自醉,无画亦能自拟。
“师兄。”待琴音散去,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子翾,此时并无儒家弟子,为何不试着换一种称呼?”
师兄牵着我的手,眼中还有一丝期待。
我想了很久才挤出两个字,“无繇……”
这个称呼,让师兄的脸上笑意有所加深,“子翾如今,二十有四了罢?”
“何以问起了年龄?”
我不解。
“傻瓜,不知年龄,如何定亲?”
师兄捏了捏我的脸,一脸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