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德让因受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从傍晚时候还略微有些发烧,虽然韩伯伯已经替他诊过脉也开了好几副药,贤示也吩咐让婢子立即去熬了,可我还是很担心,一直守在床边不愿离开。
手指停留在他如虹剑一般的眉毛上,细长温和的双眸紧闭,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自己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他了,仔细观察,才发现他的整个轮廓又消挺了几分,比起之前俨然是经历过一番磨砺,成熟许多。
一阵迷雾突然蒙上了我的眼睛,酸酸涩涩的,“滴嗒”眼底似是有什么东西划落,敷上了那薄薄的嘴唇,瞬间融入。那唇感受到了异物的侵入,嘴角微微动了动,渐渐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依旧是那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当那双眼的主人醒来见到我依然守候在侧,他又露出一抹欣然的笑意。
“燕儿”他低低的叫了一句,我忙握起他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德让,我在,我在这儿呢。还是有些低热,我赶紧起身去将婢子们送来的端了过来,扶起韩德让,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他喝。
韩德让咧着嘴笑得更加开心了,“燕儿,你真好,我多希望时间永远都停在这一刻。”
听到他说这句,想起在宫里发生的一切,我心里一阵抽搐,不自觉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我连忙转过身,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韩德让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扣住我的肩膀,将我置于他对面,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颔首摇了摇头。
“是担心我吗?没事了,你看,我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
我紧咬着嘴唇,拼命的摇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韩德让有些急了,“燕儿,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他一把将我抱住,用手抚着我的脑袋,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一切有我在。”
一切有我在,这句话深深的烙在我的心上,正是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会在,所以我才会更伤心,面对宫中所发生的一切,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只有你,可是,当我真的来到你面前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开口,我开不了口……
泪潸然而下,还来不及擦拭,下一滴就已经掉落。
韩德让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抱着我。许久许久,等我稍微平静些了,他才在我耳边柔声道:“饿了吗?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一路上韩德让为了哄我开心,又特意搜肠刮肚讲了好几则笑话,若是在以前我肯定会被他逗的笑得前俯后仰,而今我却一丝一毫都笑不出来,只觉他越是如此待我,我心里就越是苦涩。
索性他见我一直如此也就没有再继续讲下去。
韩德让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这样体贴我,懂我,理解我的人。他总是适宜的将与我有关的所有事情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我开始有些怕了,我不想让他知道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怕因此就会失去他,而我将会为此而追悔莫及。
我们正往宴厅的方向走去,忽见一行宫中侍卫模样的人匆匆朝贤示的书房走去。韩德让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转身对我说:“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你自己先去吃饭,我很快回来。”
结果一直到我吃完饭韩德让也没有过来,我很是疑惑,便自己朝书房走去,刚到途中只听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开了,我连忙停下脚步,下意识的躲到走廊后,偷偷探出脑袋,只见韩伯伯带着药箱和那行人一起又匆匆离开。
我这才走出来,疑惑的眼神望着德让,他解释道:“是宫里的太子妃病了,太子殿下专门派人来请我爹去瞧瞧。”语气很平淡,看起来似是认为这件事很正常。
而我却在心间打了一个重重的问号:太子妃生病了?怎么可能?耶律贤应该已经知道我偷偷溜出宫的事情了,可为什么还要隐瞒,还以太子妃病了为借口,宣韩伯伯进宫?
借口!这两个字突然提醒了我,会不会是他想要以韩伯伯做为要我回宫的条件?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我一时慌乱,只想赶快追回韩伯伯,好让他不要进宫。我急忙跟上那些人追了出去,可是等我追至府门,他们已经坐上马车消失在了弄巷尽头。
耶律贤,你果真要如此,如此对我吗?
我讨厌被人威胁,他还要利用我身边的人与我交易,逼我就范,想要我乖乖回到他身边吗?
不可能。
“燕儿!”
德让和贤示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怔怔的回头,见他二人皆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我微微笑了笑,走向前,走过他们身边,没有停,重新朝书房走去。
一切如我所料,德让同贤示一起跟了上来。
我推开书房的门,径直走向书桌,刚拿起笔却发现墨已经干了。韩德让眼疾,很快走过来替我研磨。
我微微侧目对他会心一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后,开始在宣纸上写下我想要说的话,那些我想要告诉他们的,我所知道的一切。
其实,并不是一切。
我省去了代替木娅同耶律贤大婚的那晚,或许是我自私,我真的不想失去德让,以他对我的感情,我真的很怕,如果他知道了耶律贤对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后,他会变得怎样。
尽管我心如明镜,自己已经配不上他。
可我还是不愿,不愿就这么失去他。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替我的陈词书划上了一个句号。
我已经没了任何力气,甚至无法亲自将这它交到德让的手中,同样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皆无法承认这件事情。因为他是站在我身侧,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
我见他手在颤抖,眼眶亦红了一半,一直凝视着我,久久不发一言,我知道我们陷入了僵局。
最后贤示实在等不下去了,他冲过来,从桌上一把扯过陈词书,在面前展了开来。
“太过分了,我去找他!”贤示看完信后怒吼着,“我要问问那太子殿下,他明知道你遭人陷害,为何不帮你查明真相,让你白白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如今还找借口又把韩叔带进了宫。”
“等等!”韩德让突然叫住了贤示,沉声道:“太子殿下带走我爹说不定只是替燕儿出宫打个幌子,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毕竟燕儿此刻是顶着太子妃的头衔。现如今我们应该尽快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恐有人居心叵测,企图对皇宫不利啊!”
沉思了阵子,贤示才又继续问我:“果真是东平公主给你下了毒,让你说不出话了吗?”
我点点头,在纸上写下:她不是东平公主,我怀疑她是有人故意安排进宫企图谋反的。
贤示看后眉头一蹙,口里喃喃道:“怪不得……”他突然望向德让,只道:“你还记得今日早上是宫里的人传书给你说燕儿被桐城派的人掳走了吗?这木娅能如此大胆妄为必定不会只有她一人,能借皇宫之名送信必定还有其他帮手……”
韩德让思索了一阵,突然惊呼一声,试探道:“会不会和如姬夫人的事有关?桐城派,桐城派就是一个很大的联系!”
贤示疑惑道:“如姬夫人!?”
韩德让“嗯”了一声点头,将那日我们如何到桃林,又见到如姬夫人一字不漏的讲给了贤示,就连我和如姬夫人长得相像这件事也告诉了他。
贤示听后很是震惊,“你是说和燕儿相像!?”他眉头锁的更深了,沉思了许久,嘴里低声念道:“难道是她?!”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这些!”
韩德让楞了一下,“莫非你知道她?!我后来又潜回那别苑,却发现她已经不在那里了,桐城派的人根本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贤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如姬夫人,听你所说,我担心只怕她还是皇宫的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