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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非卿夏日若凉风（四）
书名：北帝南皇：夏之明央 作者：七千笠 更新时间：2016-12-13 13:53 字数：3135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勾住了树梢上那繁密的细枝条儿。月色清冽，更是衬得街道上为数不多的大树，如同乔装的巨人。也有黑黢黢的角落，没有月光蔓延，寂寥无声，让人顿觉可怖。
在这众人皆酣睡的深夜，惟有更夫提灯敲锣，打更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月光下有黑影一闪而过，更夫像是察觉到脖颈间有凉意侵入，迅速掉头去瞧，分明毫无一人，只有月光清冷依旧。
然而，在他转身继续前行的时候，身后又是齐刷刷几条黑影闪过，凉风吹入衣襟，他再回头，眼角只余一抹黑，细看却是月儿又上升了些许，身后的房屋的影子，往里缩了半寸的距离。
近来云至城不断加强戒备，如今城门都是不分日夜，好几班人马轮流值守，进出检查案牍，繁琐之至，简直让不少人都不敢轻易出城。那些人心虚，不少都滞留在了城中，作奸犯科的事情，就慢慢多了起来。打更这事，也越来越不好做了。可别被那些什么人给碰上，丢了小命才是。
但阴影之下，确实没有什么异常，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更夫暗笑自己实在太过警戒，便深深吸入一腔凉气，朗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等他已经走远，地上房屋棱角分明的线条，突兀冒出弯曲之处，仔细一看，弯曲的轮廓倒是像极了人头的样子。
“他说过，人在比较明亮的地方，一时半会儿是看不清楚黑暗之处的异动的。怎么，现在相信我了么？”声音极轻，细细听来，仍可依稀辨出这是出自一名年轻的女子。
站得齐刷刷的一排人中，的确有名女子，只因身量娇小，倒没有暴露在月色之下。她身旁不知是谁无奈地吐出了一声幽怨的叹息，良久，才道：“我自然是相信他的。”
女子闻言登时气恼起来，心思一转，却轻笑出声，“也罢，先不与你计较这些，改日我再好好跟你算账。”
一排人闻风而动，不过片刻，便隐匿消失在黑夜里。
天上依旧挂着一弯如钩的寂寥新月，只是离那月儿很远的夜空里，有了零零落落的星光。
云逸侯府是存在了百余年的老地方了，云逸侯世袭此位亦已经百余年的历史了。但不日前，有人轻易敲开了侯府的后门，自此之后，侯府的后门，便紧紧落了一把大锁。
那些人的去往之处，不是别处，正是这侯府的后门。后门之内有一左一右分别有一棵上了年月的老树，枝桠茂密，树干高大粗壮，满树的叶子便将一切都掩映在了黑暗之中，月光透不过这层层叠叠的障碍，也只好作罢。
“倒夜香咯！”带头的男人一开口，随行的那女子顿时失笑，一张脸险些僵硬得快要抽搐了。“这是什么丢死人没教养的暗号？”她本来是伸手准备去揪那男人的衣领，发现自己身高实在不便，只好临时改了地方，隔着轻薄的外袍一把揪住了他的腰带，狠狠质问道。
被揪住的男人很是委屈，一脸无辜看着她，即使知道她并不一定能看清自己的神色，仍然开脱道：“又不是我能决定的，人家小侯爷说哪样是哪样。我还能反对不成。再说了，这个暗号，才不会被察觉到——啊……”
他的膝盖被一脚猝不及防的横踢扫过，几欲失控，幸好及时咽回了嘴里的那声惊诧。还待开口说话，却听门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有几分沉闷的开锁声又传来，他忙住了口。
开门的人将这一行人都迎了进去，探身出来逡巡四周的情况，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安心关门落锁。
府中之人睡得却并不那么安逸。夏苑本身睡得正熟，被青乔轻轻推搡着摇醒，便有些不悦，睡眼朦胧，迷糊问：“怎么了？”
青乔指指屋外，道：“三公子说，救援的人来了。小姐你快些起来，你要趁现在连夜出城。二舅爷和侯爷，都在等你呢。”
夏苑这才如梦初醒，睁大了一双眼睛，冷静道：“把我的衣服拿来。”
收拾好一切，她便往碧齐真那边去，走到半路，正好碰见卫修。“你来了。”
她点点头，“我们快过去，别耽误了时间。”说罢，她伸手去拉他的手臂。
卫修却道：“不急。明央，你可要想好了，是走是留。一旦出了城，你就不能反悔，一切必须听从我的安排。极有可能，你与夏老将军相见便遥遥无期。以后，也不可擅自回到商朝。你能下定决心吗？”
他的眼认真而又不失柔情，就那样直直地、毫不退缩、一无所惧地望进了她的心里。夏苑忽觉心口一阵酸涩，眼眶一热，又有些感动，便将那些不舍全部抛在了脑后，坚定道：“我听你的。但是——”
这拖得长长的二字，却将卫修本来已预想过她会回答的每一种可能而想出了万全之策变得无比平静的心，搅得波澜不平。“但是什么？”明明是他忍不住，他仍微笑镇定从容地问出此话，好似那着急的人是夏苑而非他一般。
她忽然俏皮一笑，得意道：“只要你能够让我在你和二舅舅之间，选择听你的话，且不违背二舅舅的意思。”
竟是这样。卫修心里猛地一松，顿觉万分舒畅，她这小心思，自己早在来云至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可她不知道，还在拿着小心思得瑟地算计他，他倒乐意陪她演上一演了。低头假装十分苦恼，“明央考虑的倒也在理，如果碧相不同意，我着实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见她嘴角的笑越发明媚，卫修也不点破，只牵住她的手，淡淡笑道：“走吧，带你去看看，来救我们的人是谁。”
她不禁甚为好奇，一边走一边问，“听你这话，莫非这人我还认识不成？”
“自然认识。”
“可我没认识几个人啊，而且，我认识的人，除了舅舅和你，还有谁会来救我呢？”这话她说得自然，毫不矫揉造作。卫修听在耳里，只觉辛酸，不由怜惜她更甚，那份要护她此生的心思，也逐渐变得更加坚定执着。
没有几人会为她豁命相救了，在失去了这么重要的亲人之后。她一直以来，纵然活在家人的羽翼之下，也有着自己坚定不移的心思。一点一点地变得沉稳娴静，也会为了自己坚持的事情，逼迫自己做出那些违背自己最真实的心意的事情。
她还在那里埋头苦想。
深夜来访的人却自己跳了出来。“夏姐姐，当然是我啦。”身后突然蹦出来的人，把夏苑吓了一大跳。正琢磨着，被她这么一惊，她喘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心有余悸，“阿九，你怎么会——”话说到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人刚刚说过一句话，一时不可置信一般，瞪大眼睛道：“是你？”
卫樱的脸上这才浮出一抹赞赏的笑意，“当然是我啊。就你才会相信我的这个笨蛋三哥。他哪有那个能力救你呢？到最后，来救你的，可是我哦。”
卫修满脸黑线，心底只想抽死这丫头，但顾及到现在众人还未出云至，只能忍下，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既然是来救人的，就赶紧走吧，省得停留太久，不便出城。”
卫樱岂能不明白他是何意，也不说破。抢先一步挽了夏苑的手，把卫修丢在了后面。
向谷梁盛父子告别之后，夏苑由卫樱拉着，抬步欲走，瞥见青乔立在一旁，压根儿没有动身的意思，便招呼她道：“青乔，走啊。”
“不了，小姐。”青乔道。“原先我跟在小姐身边，是因为要照顾小姐。而今，小姐有了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人，老将军还在云至，身边的人又少，我想留在云至照顾老将军，也替小姐你尽一份心意。”
她说话的模样太过平静，平静之中，隐藏着一丝不安。夏苑虽然狐疑至极，一时又想不到什么理由，便再问她：“你真的不随我走么？这些年来我们情同姐妹，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云至。如若你因我收到牵连，遭了不该遭的罪，我怎么过意得去？”
青乔这番打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她怕，怕还要人因为自己牺牲。但爷爷身边，如今只有罗姨和老管家，其余的家人与爷爷相处不来，青乔留下，确实教她放心许多。
这厢夏苑还在挣扎要不要做出这样的不义之举，青乔已经就地朝她跪下磕了一个响头，“一敬小姐与我明明是主仆，却以姐妹之谊待之。”
端端正正、恭恭敬敬的又一个响头下去，“二敬夏家养育之恩。青乔此生，必定知恩图报。”
夏苑已经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青乔又是一个响头磕下来，“三敬小姐为免我涉险，孤身赴云至之恩。”
“此后，青乔必定替小姐尽孝，好好孝敬老将军，保夏家一家平安。请小姐放心南下。”她这一磕头，额头直接贴在了地面上，迟迟没有抬头来。
这是在逼夏苑答应，她心中察觉青乔此举有些不对劲，可又忧心夏老爷子，迟疑了片刻，便答应道：“既是如此，青乔，委屈你了。如果以后，云至呆不下去了，你来京都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