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涂改过的圣谕端端正正放在原处。夏苑正欲开门叫人,门外却已然传来呼声,“皇上,该早朝了。”她旋即一愣,是啊,这个时间点儿还没早朝呢。
她犹豫了一下,片刻才伸长脖子开门去。门外的小宫娥见出来的人是她,倒也没有感到诧异,只十分恭敬地问她:“姑娘,皇上起了么?”
“他才睡了半个时辰不到,现在就要叫醒他吗?”
“皇上之前吩咐过,必须在早朝之前叫他起来,不然就误了大事。”小宫娥毕恭毕敬。她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觉得分外紧张恐惧,他莫不是想今日就去与众臣商讨此事?还好圣谕已经被自己毁了,今日怕是不能成功。能拖一天是一天,再怎样也比现在就被众人非议得好。
“打水进来吧。”傅湛睡眼惺忪,忽然出现在门口,一把揽住了夏苑的腰,对那门外的小宫娥道。他说完就将夏苑往屋内带,走到桌旁坐下,瞟了一眼玄色的锦缎,道:“你看过了?”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她必定早已看过了,他只是想试试她会有什么反应。然而转眼看她,她面上似有不安闪过,低垂着眼睑,格外安分,“没有。”
傅湛心知她在说谎,必然是想要逃避此事,便没点破她的谎话,将圣谕往她面前一推,道:“没看的话等有空再看吧。反正这是给你的,你收着,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看。”
“给我的?”她惊讶地抬头,难道他不是想要真正地按照这圣谕上的意思去办?她忽然舒了口气,不动声色继续装糊涂,“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静下心来别动歪心思,过两天,我带你去见夏老。”他笑笑。
夏老爷子对夏苑来说,有足够令她安心的力量。为数不多的几个真心疼爱她的人,如今只剩夏老爷子一人活着了。她不为夏老爷子着想,还能为谁着想?
“傅湛,我能相信你吗?你说的过两天,要等多久?”她惹火他的事情,还没敢忘。如果不给她一个确切的时间,还不知道这难得争取来的见面会被延迟至何日去。
他斟酌了一番,沉声道:“后天吧。你别再惹我生气就是了。否则,这见面之期,便久远了。”
傅湛走了之后,她便一个坐在桌前发呆。晃过神来,发现自己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想,不由有些许沮丧。余光瞄到那玄色的物事,他果然没有带走,就丢在这儿了。这圣谕,大约只是他为了让自己以为他十分在乎自己而作假的吧。她将圣谕摸索过来,一点一点舒展开,上面浓浓的墨覆盖住的那一大片区域,分外醒目。
她的脑海里慢慢飘起娘亲对她念叨过的那些话。她是绝不会成为仇人的妻子的。娘亲总说,不求让她嫁个人上人,却必定要嫁个有能力保护她,但又不至于碌碌无为的温柔的人。可是,这样的人或许很多,却并不会中意她。迄今为止,她所遇到过的男子那么地少,傅深没有好下场,傅湛也是仇人,惟有一个人,与他在一起的时日,连报仇的事情都想得少了。可惜前后不过相处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后来因为担忧娘亲,便独自一人从碧府跑了出来,根本没来及与他道别。
其实那样的男子,虽然一开始心思也许并不那般单纯,可后来的关心却是真的,连那个九小姐也说,他在找自己。因为不知道要怎样向他说明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也不想说,便只能选择偷偷撇下他溜走了。
为自己作了人肉垫子那样的事情,他是傅深死后,第一个这样会这样做的人。也许在他眼中,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久违的温暖,久违的感动,在她确定之后,刹那满怀。
“阿修……”她轻声呢喃道。床头那轻微的笃笃声,再度响了起来。她心头一紧,思绪就断了。轻手轻脚接近床头,那声音响得愈发清晰。她不由拧紧眉头,无论是谁,这样的大胆肆意的动作,也有些不合时宜。如果这屋子里住的是另外的人,又或者,自己现下不在,那么守在屋子周围的人,必定能很快察觉。她在无形之中,为这奇怪的声音做了掩护呢。
床头的地板下好像有甚为怪异的声音。这声音与之前的不太相同,沉闷的吱吱哑哑声,有些像陈年木门被人推开时发出的那种声响,又更为沉闷。仿佛这声音被刻意压住了,却又想逃。
喑哑的声音一会儿响,一会儿消失。她在一旁等待得有些累了,便自己看书去了。一个人呆在房里,她百无聊赖,自然只能捡些感兴趣的书来读。纵然她觉得这些书中所写太过深奥晦涩,打发时间倒是能够做到,常常会因为一字一句苦思冥想半天,等回过神来,窗外的天色都变了。
照例的看书看得太过入神,等她从沉浸的世界里清醒,她却听到床头传来的声音已经清晰至一种诡异的地步,就犹如,此时此刻,有人站在门外在那里叩门一样。夏苑丢下书册,轻轻靠近床头处,那儿稍微静默了片刻。她紧绷的心弦,缓缓松懈了。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板下面传来有节奏的声音,“咚咚咚——”
她被吓得瞳孔急剧一缩,心弦再次被绷紧。地板下面的声音被听不清楚的响动取代,过了一会儿,又有极富节奏性的敲击声响起来。夏苑不免再次被吓到,但她稳稳心神,试探着伏低身子,将耳朵小心翼翼贴在地板上,凝神细细听着下面的动静。
可是除了敲击声,她一时没有听到那什么模糊的另外的声音。趴在地上趴得腰肢酸痛,她便打算起来休息一下再去听听看。耳朵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那细微至极的声音轻轻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听到了,“明央……明央……”她忙又趴下,急切地去确认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她的身子颤抖得厉害,整个人瞧起来就像是受了寒哆嗦不已的样子。明央……会这样叫自己的,只有卫修,除此之外,别无他人!“阿修。”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轻,生怕被屋内守着的人听出了端倪。
地板下又是一片沉寂,过了许久,沉闷的吱呀声连续不断地想着。可那之后,她始终没有再听见自己期待的那声“明央”。全身的力气顿时被抽干了去,脑子被搅得一片混沌。她并不想将他们牵连其中,可是如今情况太过微妙,仅仅靠着自己的力量,大约是没有办法脱身的了。她不得不期待他们能够在此时来拉自己一把。
夏苑幽幽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