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和皇宫在规模上是敌不过商朝皇城的,毕竟商朝处北,地域广阔,平坦之处较多,宫殿也较好建造。定和处南,地势起伏较大,虽然建造者多依山据水设计宫殿的排布,精致胜过北宫,大小自然输了一大截。
卫修处理完一大堆事情,正要出门,一个太监领了几个小太监,抬着一口小箱子,便走便尖声喊道:“都给我小心点儿,里面可是皇上的东西,金贵着呢!弄坏了,你就是砍上十回脑袋也不够赎罪!”
脚已经迈出了门槛还没来得及踩在地上的某人,当机立断,收回右脚,躲在了柜子后面。留下一脸狱卒的近卫徐谦呆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大人,三皇子呢?皇恩浩荡,今儿老奴又奉命前来送奏折了!抬进来!”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一下子又尖利了起来。小太监们忙不迭将箱子抬到书案旁如捧珍宝似的战战兢兢放下。徐谦无奈道:“刘公公,三皇子方才已经出去了,命我守在这儿候着皇上的赏赐。待他回来,我一定亲自转告公公的话。”
刘公公脸上笑容愈甚,老脸皱成了一团,看着很是渗人。“徐大人你身为三皇子的近卫,一定得劝劝三皇子。皇上这边先赐了折子让三皇子试着批阅,指不定哪天心思一起,叫了六皇子去掌灯,望三皇子好生把握机会。”
徐谦朝他拱手,道:“多谢公公提醒。我会劝劝三皇子的。皇上那边,也请公公美言几句。”老脸上溢出几丝满足,自得道:“一定一定,老奴尽力。那徐大人忙着去吧,老奴去给皇上回话了,告辞——”
“公公慢走。”徐谦一张温和的笑脸立即垮下来。“三——”他正要唤卫修出来,卫修已经提着一只白鸽走了出来,便走还边说,“徐谦,这只信鸽还没训好,一会儿丢厨房叫人炖汤吧。”
他觉得有些眼熟,定睛细看才发现,这分明就是自己放出去查探消息的众多鸽子的一只。“三皇子,不可!您要我查的事情,大约有些眉目了。”
上一刻还说着要煨鸽子汤的卫修喜上眉梢,当即扯下了鸽腿上的竹管,将信鸽随手一丢。徐谦接住信鸽那会儿,他已经刮开了竹管两头封着的蜜蜡,取出了里面的小小字条。然而他舒展的眉头越拧越紧,目光锐利,直直射向了徐谦,“这是怎么回事?你想必比我清楚。”
忐忑接过字条,徐谦险些失态。“傅深,商威帝之兄,七年前威帝夺位时失踪。威帝武师乃前平边将军夏有志。孙辈有三女,博容、苑、星。这不——”说到一半,他也噤了声。
威帝武师夏家早已隐退,但若卫修与夏家扯上了什么关系,便是居心妥测了。行事要万分小心才是。徐谦朝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三皇子可是猜不出来到底哪位才是您所遇到的夏姑娘?”
“博容、苑、星……”卫修不断重复念叨着,一只鸽子又扑腾扑腾飞了进来。他眼疾手快抓住它,一把扯下竹管,几下弄开,小心翼翼将那卷着的小字条展开,拧起的眉随着这字条,也慢慢纾解开了。“与傅深交之甚深者,苑。”
“苑,苑……”他嘴角微微扯开笑来,“徐谦,做得不错。往细处查,我要知道更多的消息。”说罢,他便往外走去,走到门边,忽然有回过头来,嘴角的笑越发温和,“那些折子,你先帮我过过目,拣些重要的出来,我晚上再来批。”
徐谦额头一跳,忙道:“我是您的近卫,不跟着您会遭人话柄的。”
“一会儿小九该过来了。你确定要跟着么?”他径直往前走,像是笃定身后之人绝不会跟来。徐谦默默将门掩上,挪到书案前,认命地将一箱折子搬了出来。
传说中的九公主俏丽可爱,却时常冷面对人。可他卫修,心里清楚的很,那丫头满肚子坏点子,想想自己最多无耻了点,她却是恶迹斑斑,以整人为乐,从不肯消停。偏偏上面的那个老头子对她百般纵容,睁一眼闭一只眼任她发展。
宫中妃嫔斗争得再厉害,也不及这小祸害在中间插一脚来得狠。他故意捡了个偏僻一些的园子往里转。没有那个爱穿蓝衣的丫头,这满园绿色,实在令人身心舒畅。等他转过一条回廊,熟悉而头疼的蓝色闯入眼帘。
他本欲抬腿欲走,但见蓝衣旁边还有一袭白袍。时不时的微风拂过,两人的窃窃私语使他留住了脚步。因为隔得远,他并不能听见两人的谈话,不过,小九素来冰冷的脸上,挂上了意味深长、幸灾乐祸的笑容。背对自己的娃娃脸不知是什么表情。
微微一晃神儿,再仔细一瞅,蓝衣与娃娃脸已然不见。“三皇兄,兴致不错嘛!好几日不见,可有想念小九啊?”卫修转身笑着后退一步,道:“小九这是什么话?前日不是还来看过我么,何来几日不见之说?”
九公主上前揽住他胳膊,笑容看上去天真无邪,“三皇兄不是曾说过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她摇头晃脑念出来,“难不成你还要抵赖说你没这样念过?”
卫修被她噎了一下,眼眸望向远处,悠悠道:“秦元夕那家伙日子过得才叫悠闲。小九,你所谓的一日三秋该对他说去。指不定他听了,会对你更加服服帖帖。”九公主的眨了眨眼,冷哼道:“哪天不高兴了我再收拾他。倒是三皇兄你,我可是听他说,你在找一个外族女子?”
“好兄弟是拿来出卖的。我也料定了他迟早会告诉你。”卫修偏过头,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既然他出卖我,我也不必再替他瞒着你了。”
颇有洗耳恭听之势的九公主还在期待他继续说呢,他却突然打住,笑而不语了。她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想要离间我们的关系吧?”
“非也非也。你可知他是在何处知晓我在找人一事的?”卫修垂眸温温一笑,“笨丫头,当时他可是在戏园子里听那什么小花旦唱戏呢!”
九公主卫樱虽然长在深宫,由于得老皇帝的宠爱,放肆事情做了不少,知道的自然也比一般女子多。男人去戏园子的意图,她了解的程度可以直接与男人本身媲美。秦元夕去戏园子,还能有什么好事?还不都是些下贱心思!“哼,你们男人果然心思都是一样龌龊。宫里头清清白白的女子不要,倒是喜欢那些举止轻佻的伶人妓子。”
“小九可别冤枉我,我只是去碰巧去那里办些事情,巧遇到了秦元夕而已。你怎能将我与他相提并论?”这秦元夕乃是老皇帝为九公主卫樱钦点的驸马。虽碍于卫樱年幼,一直未下旨,但秦元夕这样一来,却自动成了朝中大臣择婿无视的对象。大好少年生生拖成了二十六岁高龄的老男人。
偏偏他生了一张极为俊秀的娃娃脸,单从外表看,倒也瞧不出年龄已至如斯地步。年初老皇帝才颁下圣谕,为两人定下了亲事。可怜秦元夕孤身一人过了二十六年,还要再守一年,才能抱得美人归。由于皇帝女婿这个独特的身份,他不能蓄养姬妾,更不能前去青楼楚馆纾缓纾缓,只好去戏园子望梅止渴。
偷偷摸摸的去几回,不想竟被卫修撞见了。所以他才会率先朝卫修打招呼,以遮掩自己的心虚。哪知不小心在卫樱面前说漏了嘴。卫樱是谁?是连卫修都要躲着走不想被缠住的人。稍稍使了些小手段,秦元夕就招了。才安宁了几天,卫修这么一搅和,他怕是又不好过了。
“不说他了,说他扫兴。三皇兄你找到了那位姑娘吗?我真是好奇,你要找的那位姑娘,到底有什么出人之处,令你‘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卫樱靠在他身上,俨然单纯无害的少女在好奇。可她眼中不断闪烁,却是透漏出了此刻心情极好。
“三皇兄,你心仪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反正小九闲得无聊,可以帮你找一找。”卫修帮她正了正头上的步摇,道:“我若是找自己心仪的姑娘还有借助小九帮忙,便是找到了,那姑娘也会嫌弃我吧。你无聊了,就去找秦元夕谈谈心,这般任性,日后你俩成了亲,他怕会被你折磨得死去活来。”
卫樱站直身子,冷下了脸色,“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他再是不喜,也终究只能是我的驸马。”卫修亦收敛了面上的笑,神色淡淡答道:“我要说的也一样。小九,有些事情我们都不愿被彼此干涉。”卫樱闻此,双目焦距渐失。
皇家中人,忌讳情爱,老皇帝在这一点上就做得很好。后宫妃嫔无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迫害无辜不计其数。先后共有十一个儿女或胎死腹中或幼年夭折。他伤神之下,令人将死去的皇子公主自案牍上消了名字,是以卫修才会排行第三。不然,他该被称作九皇子。
而卫樱自小也母妃早逝,所以老皇帝格外宠她,断情绝爱这一理儿,自然也比旁的皇子公主深谙一些。所以养成了现在这番要么冷面,要么假笑示人的样儿。而秦元夕也是因为其父秦仲掌握兵权,一早便被私下指给了卫樱。可以利用他,要牢牢将他握在手中,不能怜惜,不能心软,不能生情。老皇帝是这样跟她说的。
但卫修不同,他是诸多皇子公主当中,最为特别的一个了。众人皆忌讳情爱,唯他以为,为帝为王者,最需要情爱。若上位者过于暴虐,并行的女子,兴许能减弱他身上的暴虐。上位者过于软弱,则需一位英明果决的女子在其左右辅佐。更重要的是,君王之心,若能得以持衡,一心不二,有他心爱的女子伴在身侧,他不至于沉溺于声色,罔顾江山。
同样生为皇帝的子女,卫修与卫樱皆是养在懿贵妃膝下,虽然执著不同,却有同样的自尊,那就是感情一事,不论有无,不愿别人插手。
面色迷惘恍惚的卫樱慢慢恢复了清明的神智,恰如其名的樱唇浅浅一勾,“你都如此说了,小九也不好再多说。不过,行事需谨慎,父皇虽老,耳未聋眼未瞎,要是被父皇猜忌,不止你我,连带母妃的日子也该不好过了。”
卫修点头笑道:“放心,小九都能想到的事情,我也会想到。”卫樱瘪了瘪嘴,没有说话。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卫修,或者说,是残缺的卫修。一场重病醒来,往日张扬胜过自己的势头便偃旗息鼓。而且,自醒来之后,从未叫过自己樱樱。好在母妃生性寡淡,并不在意这些细微之处。
再三地追查仍无头绪,直到有一天他言笑自若、镇静自如地开口坦白了一切。占据着卫修的身体,却不是卫修的思量,荒诞却又真实。只是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卫修,偶尔还是会很怀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