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我感到巨大的轰鸣声似乎一直伴随着我,没完没了,永不停息。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突然的一下猛烈的震动,喧嚣停止了。周围安静得像是无尽的空虚,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热的机油味、橡胶味、塑料味以及各种金属加热后散发的气味。伴随着一声金属舱门的橡胶垫圈被猛然拉开的闷响,一道光射了进来,耳边传来各种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看见眼前晃动着许多各式各样的面孔,但却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他们身上都穿着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实验室专用的淡蓝色制服,我感到很奇怪,因为我记得我们离开七零三研究所的时候,研究员的制服都是白色的。他们什么时候改了呢?
我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抬出了时空机的座舱,放在地上。天花板上的灯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人们不停地在说话,但是传到我的耳膜里的,只是一片分辨不清的、十分模糊的嗡嗡声。
许多腿脚又杂沓地走到了我的身边,人们齐心合力地蹲下,放下了一名女子的身体——是刘二姐。她歪着脑袋,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的左臂,面色灰中带白,了无生气。我的心顿时刺痛起来。
李宿他们的时光机还是在我们之后到达的。这时,我已经能坐起来了,看着他们七手八脚地围着时光机开舱门,我的脑子里一阵空白,好半天没搞懂他们在忙什么。
随后他们就抬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是小灵!
她的前胸后背都插满了许多枝箭,手中还握着一支冲锋枪。有人取走了枪,一边研究一边说道:“这枪的设计比较落后啊,是从我们所里带走的吗?”
接着抬出来的竟然是官儿,他的身上也洞穿了好几支箭,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像块抹布。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我感到一股热泪从眼中涌出,顺着面庞滑下老李也被抬出来了,他的身上也插着几支箭。
我急切地想喊,我要问问老李他们都发生了什么事!临走的时候不是都好好的么?但是我喊不出,反而急得一下子重新陷入了昏迷状态。
在无意识的昏睡当中,我忽然看见了小灵和官儿,她们正浑身血淋淋地伸手向我呼救接着是刘二姐,她身上中的箭像刺猬一样,却还能凄然地对我一笑她们都正被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强行掳走,我挣扎着,极力想去救她们。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喊不出声音,也根本无法动弹在冥冥之中,我仿佛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按住他!都来帮忙我无法注射。”“好了,他这是又气又急导致的不要紧很快他就···”
一阵昏昏然的舒适感渐渐涌入我的脑海,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我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上的暗灯发出柔和的桔黄色的光芒。我发现我躺在病床上,正在打着点滴。我看了一眼床头的综合监测仪,甚至还认真地读了一下数,发现我的血压、心跳、血氧饱和度什么的都是正常的。我于是坐起来开始摘除身上粘的、扣的、针刺的等等各种管线,监控器发出了蜂鸣声。不一会儿,一个护士推门进来了,说道:“醒了么?你还该好好休息一下,医生说你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需要”
“我这是在哪里?”我打断她,问道。
“二零四二科研所的医疗室。”
“不是七零三所的医疗室?”
“七零三所?没听说过。”
“现在是什么年代?几月几号?”
“二零一二年三月七日,星期三,凌晨三点十五分。你昏睡差不多两天了。”
我们回来的日子是没错,但是这里为什么不是七零三科研所呢?
“李宿和张天硕在哪里?”
“张天硕没有什么问题,留医观察了两个钟头就走了。李宿身上的伤比较重,正在隔壁病房接受治疗。”
我起身向门外走去。护士伸手拦住了我,“你不能去打搅老李的休息。”
“还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是跟我们一起回来的,你知道。”我打着手势问道:“她们的情况”
“我非常抱歉,她们来的时候就都不在人世了。”年轻的护士斟酌着用词。
“好了,好了,”我用手势安慰着企图再次阻拦我的护士。“我只是看看他,不打搅他的休息,放心吧。”
护士还是很不放心地跟着我进了老李的病房。老李正躺在床上安睡,除了像我一样打着点滴和用各种管线连着综合监控仪外,还在脸上戴着氧气罩。
我走近他的床前,先是摇了摇他的肩膀,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脸。护士轻声惊叫道:“哎,你不是说你只看看的吗?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老李已经被我弄醒了,他先是惊恐地看了看我,接着摘掉氧气罩,对护士说:“我不要紧的。我有重要话要对他谈,你忙去吧,我没事的。”护士悻悻地离去后,老李主动跟我说:“对不起,那完全是个意外。”
“我们穿越到200年后,出现在荒山上的一片空地间。官儿忽然说要大便,我就跟小灵说,赶紧带他去,快去快回。可能小灵自己也有需要吧,她带着官儿走到几十米外的草丛中去了。谁想到这个地方是人家预设的战场,他们刚到草丛中,山的两边就转出无数骑兵,向对方猛冲,都离我们不远。我急忙大叫,要他们赶快回来。空中往来的箭矢跟暴雨似的,他们在跑回来的路上就已经都中了箭了,我下去接他们,身上也挨了好几箭,差点就回不来了”
老李沉痛的语调渐渐低了下去。我眼含泪花,仰头看着天花板,心想:是不是命该如此呢?难道我带她们回来是个错误的选择吗?难道古时候的人就不能穿越回现代吗?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让我这么倒霉啊?
这时,病房的门又打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神色严厉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刚才出去的那名护士,显然是她报告了这里的情况的。
“我是这里保卫部的负责人林涛。”他自我介绍道。“你能不能”他指着我,我摆摆手打断他说道:“没关系我问完了,我这就走。”我回到了我的病房。
林部长也跟着我进来。他看着我坐在病床上以后,才找了把椅子坐下,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经历了很多巨大的变故,我们也很想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可是老李现在的伤势还很重,我们希望”
我再次打断了他,说道:“我们原先是七零三科研所的人,你能不能跟他们联系一下。因为我们的任务是高度机密,所以我希望能和他们取得联系,以便我们能”
他也打断了我,说道:“这些我们都清楚。张天硕已经跟我们反映过了。但是我们国家没有七零三研究所这个机构。国家保密等级最高的科研机构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二零四二科研所。我本人,就是这里的保卫部负责人,并没有你们说的公安部下派的王娟王部长在这里任职,也没有一个叫做黄所长的人。这个事情我们已经向上面做了汇报,因为所里以前并没有穿越时空的这么一个科研项目。所以,你们的到来,我们还需要慎重调查,同时也需要你们的大力配合。”
“我们难道穿越错了?”我很紧张、也很疑惑:“难道今天不是”
“你们来的日子的确是二零一二年三月五号星期一,你们的时空机上的时间设置是没有错的,但是我也不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所说的情况和我们的现实情况出入很大”
我再次打断他:“我在穿越以前的爱人晓玲呢?陈晓玲,他的父亲叫陈其美,是二炮部队的”
“这个我们也查过了。张天硕所反映的他的家人,以及你的家人我们都找不到。整个二炮部队只有两个叫陈其美的,一个是黑龙江籍的老炊事兵,一个是广西籍的新入伍的战士。”
“我的岳父是浙江籍的。”
“我知道。这两个叫陈其美的战士都没有结婚,也没有叫陈晓玲的女儿。所以都不可能是你的岳父。”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的头开始疼了,眼睛也有些模糊起来:“为什么我们穿越回来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呢?”
“对不起!”门口出现了一个护士的面孔:“隔壁病房的老李请你们一定要过去。他说他能解释这一切。”
“我们是不是等到明天再”林部长的话被护士打断了:“他说你们不过去他就要过来。因为他说只有他能解释清楚这个问题,而他如果不来不解释的话,小关可能受不了。”
“好吧!”我和林部长又回到了老李的床前。
我劈头就问:“老李,为什么咱们回到了原来的时间点,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其实每个人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大部分活动、所遇到的大部分事件都是随机的。比如说:车祸,你出门早几步,晚几步都很可能就避免了车祸的发生;再比如:与某人的偶遇,他的什么动作神态是忽然吸引了你,还是忽然引起你的不快,有时候往往就是一瞬间的心情导致了不一样的心态;再比如:怀孕,即使是两个同样的人在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心情、同样的气氛下做了同样的事情,其受孕的结果还是不可能一样的。男人的精子到底哪一个同卵子结合了,这个随机性是非常非常大的。所以,即使你穿越回到了我们当初出发的那个时间点,历史,也已经改变了。”
“换一句话说:无论历史还是个人,生活中的许许多多事情都充满了随机性,你从来一遍,一定得不到原来的结果。”
“可是是我们穿越了,而不是整个现实世界都回到了过去呀!”我忿忿不平地叫嚷了起来。
“没错!”老李冷静地说道:“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只要是有一次穿越的行为,就会对历史有所更改。因为穿越行为本身就是对过去的更改。比方说你对一个水池投入了一块石头,当涟漪平息下来以后,你不能说水塘没有改变,因为你丢的石块留在了水塘的底部。你说我把石头捞出来行不行?不行。你即使打捞出那个石块,你的打捞过程也带走了一些水。并且你向水中投入石块时,就已经投入了它原本没有的一些灰尘和细菌,甚至还有你身上的汗液,水塘的水质会因此而大大改变。”
“也就是说,你穿越过后,无论你怎样弥补,现实生活总是有或多或少的不一样的。所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人类研制出时光机器,并准备进行穿越时空的活动的时候,就一定要准备好承受对现实生活的改变。否则,千万不要轻易穿越时空!”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不仅使我丢掉了三国时期的所有得到的一切,而且连我现实生活中的所有东西也一并失去了,如同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一般。
巨大的痛苦和失望感痛彻了我的心肺,我茫然不知所措地走向了病房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