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开工的时候,子欣对沈七说:“你带着彻尔进一个小厂,做计件的,可以带小孩进车间的那种。比较自由,挣不了多少钱没关系,关键是要带好彻尔。我进大厂,拿月薪,工资有保障,然后我每个月会来看你,给你和彻尔几百元做生活费。”沈七很高兴,他巴不得自己带个小孩轻松悠闲,彻尔两岁多了,会走能跑了,还会知道自己想吃什么,带起来不会很费力了的。
打工苦,带个小孩在外打工苦上加苦。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熬,沈七的厂里效益不好,小厂吗,货源就是没稳定性。他经常带着活泼的彻尔在子欣宿舍里玩耍。厂里有很多人感到好奇,一个大男人带小孩,女人上班。她们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子欣。有的还议论纷纷,说秋子欣是个不可理喻的人,自己工作,让老公在家带孩子等等,还有些人把秋子欣描述成女强人的版本到外传说。真受不了这些乱嚼舌头的人。其实她认为这并没有什么,夫妻分工不同,根本不存在吃闲饭之说。在婚姻问题上两个人的结合就是在于优化组合资源。
日子久了,沈七对这些旁人的冷嘲热讽有所察觉,他带个小孩不往子欣这儿跑了,而是去了附近网吧游戏厅。她知道了气啊。说:“彻尔才这么大,你就带他往那种空气不新鲜的地方跑。”同他理论,他还强词夺理:“这些玩意小时候就要玩厌,长大才对它们产生不了兴趣,以后自然就不会沉湎其中了。”这是什么道理嘛。自己想玩还把理由推到孩子身上。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半年后他们一起进了一家全国知名品牌的体育用品公司。子欣对名牌厂不感兴趣,厂太大,规矩太多,里面的管理缺乏人性化,死板僵硬无理。但唯一让她愿意进去做的原因是里面自办了一家幼儿园。为了孩子,她宁愿放弃自由。
那里面厂规极严,进出门都要出示放行条。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小孩在里面安全。要知道在外面一个小孩很容易弄丢的。
可她和沈七进同一个厂,两人很容易让矛盾激化,为了一点小事意见不和就会吵起来,子欣因为小时候父母的事心理有阴影,尽量不在小孩面前吵,可有些事闷在心里难受呀。沈七工作比较轻闲,可是上完班什么都不管。每天还要跑去食堂看新闻,说是关心国家大事,连家事都管不好,哪还看什么国事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难道这句话他没听过吗?子欣工作压力很大,家务事理所当然他应该多承担一些,但是沈七很懒,大男子主义思想又重,就像杜牵儿当年的男朋友小白一样不屑于做家务事。吃了饭把碗一放,洗也不愿意洗一下,还动不动就怨天尤人的,说他没有一个好妈。子欣最看不惯男人这种小家子气了。没想到他还染上了**的恶习,每天一两百地往牌桌上抛。这让生活节俭的子欣有些忍无可忍。
生活的重担仿佛只落到秋子欣一个人头上,她一天到晚没日没夜地上着班,然而下班的几个小时内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沈七觉得这些是女人天经地义该做的事一般,还动不动对她指手划脚。真的希望颁布一条法律,如果女人和男人一样工作的话,男人也是要分担家务的。她对沈七真的失望至极。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一家三口就在公司食堂吃饭。吃着吃着,子欣常常发呆:喝着一碗难以下咽的汤,从事着一份不喜欢的工作,经营着一段苦不堪言的婚姻,人又何苦这样地勉强自己。
有一天,上班期间没事可干,子欣突然想起去厂里的幼儿园看看在那儿的彻尔过得怎么样。那正是六月的天气,中午时分,她看到四岁的彻尔躺在厂里的简易幼儿园里那一张破旧的草席上,瘦弱的身子,微微蜷曲着,就这样睡着了。子欣当时就想把这场景画下来,那寒酸的画面怎么看都像街头卖艺人的小孩,显得那么窘迫困苦。天气那么热,居然没有开风扇。幼儿园的老师看到她的眼神有些慌,忙说:开了风扇怕他吹了感冒,她一摸彻尔的头,烫着呢。早就发烧了吧,赶紧送医院啊。这老师也只是厂里招进来的一个普通打工妹,自己有一个孩子在这,带孩子也没什么经验。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工作中的一时疏忽。子欣也不怪她。秋子欣不是那么喜欢无理取闹的人,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急火攻心啊。
她先跑去车间请假,管理不让,子欣是计时的,没有事也得坐在那,不让就算了。叫沈七去,他是计件的,正在忙,组长也不批。“一个孩子发着烧,出了什么问题你们谁负责呀!”谁能负责?谁又负得起责,孩子是秋子欣的,只要他平安无事比什么都好。子欣抱着孩子连闯三关啊。幼儿园有门卫看守,车间有门卫,大门口还是有门卫看着,这些身穿保安服的狗腿子只认放行条,不论事不认人啊,那些管理手里拿着笔就是不肯开放行条呀。怀里的孩子烧得昏迷不醒,不马上送去医院就有危险啊。子欣向那些人差一点跪上了:“大哥啊,你们家没有孩子吗,公司的规章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啊。你们的脑子活络一点行不行啊。这种事可不是同你们闹着玩的呀?”她拼尽全力地把彻尔送去了医院,孩子那次烧到四十度啊,这种事想起来哪一个母亲不觉得后怕啊。、?
可是那个叫程机华的组长还是扣了她两百块钱,说她不遵守公司规章制度,擅离职守。子欣同他闹啊,秋子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女子,身高一米六多一点,体重不到一百斤。可是为了孩子为了那一点属于她自己的工资。秋子欣大闹厂里办公室。但得到的结果不如人意呀,按照公司制度是她理亏。那是一个很有名的厂呀,经常在电视上做广告,那年发生汶川大地震,公司也捐了不少钱,老板表面上是个慈善家,本质上是个资本家,在内部这样对待本厂工人也无可厚非,可是她心里就是别扭。后来因为那事她出厂了。再后来她被赶出厂外去住了,厂里当官的说了,不在本厂做的员工不许在那个厂住宿,哪怕是亲戚夫妻什么的。这是制度。其实现在有些厂之所以办得那么成功,就是它有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吧。中国人那么多,面对冷酷的制度总是有人甘愿乖乖遵守的,她跑去查看过老板的发家史,十多年前他也只是一个帮他亲属打工,自己由一个小裁床白手起家的。可人的劣根性就在于会忘本,发了财就忘记自己以前穷过了。沈七因为她私自出厂的事,对沈七妻意见很大,他认为这个厂是可以呆下去的。至少比某些发不出工资的厂好多了,可秋子欣偏不,她说要找一个好老板,才给他打工,才帮他挣钱,沈七说天下乌鸦一般黑,让秋子欣痴人做梦去吧。
沈七也不经她同意就把彻尔送回沈家了。送就送吧,反正在这边子欣也没能力把他带好,还把自己弄得身心交瘁,有些事眼不见心不烦,彻尔也那么大了,多吃点苦没关系了。自己没有本事带好他,也只能由他去。子欣也是出于无奈啊。
可是母子连心,那种牵肠挂肚的思念一直折磨着她。在很多个夜晚里,子欣都梦到彻尔在叫妈妈,泪水湿透枕巾。每次打电话彻尔也不愿多说话,据说沈家村正在改建公路,一个四岁多的小孩每天要走四十分钟泥泞小路往返两趟,他出奇地懂事,听小姑子说彻尔小小年纪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他幼小的心灵想的是啥,会不会埋怨父母为什么要把他一人抛在家中。他会不会怨恨啊。
因为不在同一个厂,她和沈七聚少离多,其实是子欣怕同他进一个厂。他们性格不和,见面就吵。天天吵架的日子太累她受不了。
秋子欣总算如愿以偿,找到了一个赏识她的老板。在那儿做得风生水起,老板叫小郑,也是外地来南方打工的。与她同岁,还没结婚,不过有女朋友的,他的女友叫小香,年纪还很小,大概二十一岁的样子。沈七不许她进郑郑香食品连锁店,她开心了他竟不高兴。子欣很反感他:“请放下你的八卦思维,停止你的浮想联翩的功能。我们只是同事,偶尔凑在一起开开玩笑而已。年轻人在一起做事,图得就是合作愉快。”
沈七终于害怕失去沈七妻了。也许这世上,沈七妻会有很多个,但秋子欣只有一个。这么多年来,子欣被他伤害够了,她的心变冷了,翅膀变硬了。但当子欣变成沈七妻时,她对沈七还是有感情的,而沈七却漠视她伤害她,把伤害做成一个大雪球越滚越大然后狠狠地丢给沈七妻,没想到这个雪球被沈七妻稳稳地接住了,在感受到一番冰冷彻骨之后,她又把雪球无情地还给了沈七。等沈七发觉自己错了之后,从以前的“烂女人”称呼改成了“老婆,七妻”时,子欣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觉得他说话虚伪有点假惺惺。沈七的所作所为让她失望透顶,与沈七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折磨,她不断地拒绝,不停地逃避。沈七妻又变回了秋子欣,离他越来越远了。子欣不再在乎他给予的爱,她溶成了一个坚强的单晶体。虽然她嘴上不说,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觉得每一个猥锁男都拥有一颗垃圾心。他不配爱她。沈七受伤了,没日没夜地**,沉湎于网络中。婚姻有时就像一场拉锯战,一不小心就会被割得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