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喻不吃菜,一杯杯酒下肚,脸上却是笑着。
“酒不错,只是太少了。”
楚喻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楚小螭,银衣少女身前的酒杯已经空了,身后的侍女勉强笑了笑,酒席上看雅,自然不会准备大坛子的酒,来人也不是为喝酒来的,一盅八杯,片刻便被她喝完了。如今已将席上备的都倒空了。
所幸得了吩咐取酒的人很快便回了,侍女立刻将酒满上,楚小螭正要喝,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遮住了酒杯,“少喝些。”
楚小螭看向楚喻,颇有些委屈,“我才喝了一点点。”
楚喻冷眼看她。
楚小螭撇撇嘴,“好吧。”
楚喻收回手,楚小螭迅速将酒倒进嘴里,“好了。”
“……”倒不是楚喻觉得这条龙丢了他的脸,实在是她只有颇大的胃,颇小的酒量,这会儿双颊飞霞,已是半露醉态了。
“莫要给她倒了。”楚喻吩咐了那侍女,却看见楚小螭手一伸,将他那杯也喝了,还要去拿泯桑那杯。
泯桑只抿了一小口,他是三杯倒的身子,春萼不许他喝。如今看楚小螭已经喝得迷糊,春萼得了楚喻的眼神示意,将杯子拿了,却换了杯醒酒茶,楚小螭似是疑惑了片刻,眼神还是迷蒙,没有看出不对,便拿了那杯醒酒茶一饮而尽,觉出味道不对,奈何已经下了肚,怔了怔,看向楚喻,眼睁的大大的,似是询问,似是控诉。
春萼笑倒在泯桑身上,泯桑半搂着春萼,眼里也含了笑。楚喻哭笑不得,重新吩咐了侍女倒酒,楚小螭喝了才弯了眼笑,面色也更加红润了,待白夜与离魅过来,她已经醉倒在楚喻怀里,似是忽然有些冷,往楚喻怀里又缩了缩。
果真又暖了。
楚喻起身,抱着楚小螭,嘴角噙了笑。离魅与他对视一眼,倒未露出半分心绪,只举了杯,“今日离魅得偿所愿,多谢各位捧场,先敬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众人也不多话,将杯里的酒尽数喝下。
“白夜也敬各位一杯。”白夜一只手将面纱掀起,举杯也一饮而尽,又对泯桑道,“小桑以茶代酒便可。”
春萼笑,将泯桑手中的酒换了茶,众人才饮了这第二杯。
楚喻心中酸涩,有些难言的钝痛,却又似习惯了,他勾了嘴角,望着白夜,眸里带了太多情绪,竟让人无法分辨,明明该有许多话想说,也明明准备了一番说辞,待见了两人行礼,完成了誓约,如今到身前,脑中思考不能,最终只剩干巴巴的两个字,“恭喜。”
白夜回以一笑,“你能来,白夜很高兴。”
“你要成亲,我怎能不来?”已经说出口,倒像是松了口气,楚喻将视线转向离魅,“再没有比白夜更好的人了,你若敢负她,楚喻定将你挫骨扬灰!”
“此生离魅绝不负白夜,不劳楚公子费心。”
楚喻心里知晓,便也不与离魅逞口舌之利,“那便好。”
白夜看了一眼楚喻怀里的人,笑了笑,又随离魅离开去了下一席。曼都里有些身份的都来了,其余城都能说的上话的也来了一些,厅内除却前三席,还布了其余五席,皇室神殿同坐一席,暗殿独占一席,丞相将军又分一席,各方城主享剩下二席。院里算不得大势力,但也是一方权贵的也坐了八席,当真是八方齐聚,是少见的大场面。
“喝酒么”内院房顶上,一身红衣的人问那低头擦拭匕首的人。
枫绝动作未停,淡淡道,“不。”
血凤仰头喝了一口,血眸里带出一丝酒意,“你这人好无趣,我说,你日后打算如何?“枫绝收起匕首,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精致下巴带着精灵特有的莹白,“不会有不同。““呵,“血凤轻笑一声,”你倒看得开。”
枫绝没有应答,无论是谁,这些年过来,也不会再计较什么了,只是心里的执着却更深更浓。
心中一动,枫绝抬手,那人动作却更快,倏然摘了他的兜帽,“又不是见不得人,也没人瞧见,遮着做什么?”
枫绝抬眼看他,额角红色的印记在阳光下泛出一丝妖冶,“习惯了。”
他那时跟随白夜出了森林,白夜变作男装,总是戴着面具,而他为了掩盖精灵的身份,便开始着黑衣,戴帽,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
血凤与他对视,这个精灵的眼里似乎从未有过怨,明明沾染了那么多的血腥,却因为一份纯粹的执着而澄澈,似乎跟着白夜这件事本身,便是场救赎,“真的不要喝酒么?”
“不。”
也许是在等,等白夜亲自倒给他,饮下那一杯,就像也得到了一个承诺。
“那就尝尝深渊的果子吧。”枫绝取出一个鲜红的果子递给他,自己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枫绝接过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枫绝看了他一眼,他和他并不相熟,他却敢吃他给的东西。也是,他又倒了一杯,真要下手,也该是对那个夺走了白夜的人。
而可笑的是,他不能,甚至不敢。
“有人。”
血凤拉住枫绝,“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若他连这个都解决不了,如何配得上白夜?看着。”
“……好。”
来人虽然来势汹汹地闯进了院子,有些实力的模样,却没有威胁。
遑论此次宾客之中无一不是强者。
“离魅,你欺师灭祖,今日,就是你偿命之时!”
离魅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面露不善的十数人,“本公子今日不想杀人,滚!”
方才说话的人冷哼一声,“好一个公子赤,你莫不是怕三年前你弑师之实暴露,竟还要杀人灭口吗?”
“弑师?”离魅冷笑一声,“本公子怎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一个师父?”
“你不承认也罢,十年前你身受重伤,幸得师父救助,其后更教你魔法,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恩将仇报,弑师不说,更残杀同门数十人,罪大恶极!”
“黎儿,你的父亲也是被他抓走的!”
原本冷眼旁观的前黎怔了怔,眸中浮现出怒气,“你胡说什么!”
“不信你自己问他!”
前黎望向离魅,离魅却只是笑着问她,“你信他么?”
那人似是料到离魅定不会承认,只冷笑着道,“你不承认也无妨,前洵,你自己说!”
一个人缓缓站出,他原本低着头,又站在后方,此时抬了头,正是前黎所熟悉的那张脸。
“父亲……你……”你不是在游历么?回来了怎会同那些人一道?
“黎儿,”他轻轻开口,“对不起,我一直被囚禁,不能照顾你。”
“是……?”
“是离魅。”
前黎脸色白了白,目光紧紧盯着离魅,似是要一个答案。
离魅却只看着前洵,嘴角勾出一抹邪肆,“是我囚禁你么?没有我,你活得过这四年吗?没有我,你的女儿活得过这四年吗?”
“前洵,你果然是蠢人!为了一个本就是谎言的承诺放弃自由,如今又赌上自己的女儿,你便那么肯定,等你死了,我会善待你女儿吗?”
前洵脸色一白,咬牙,“离魅,你答应过我的!”
“是你毁约了,不是么?”
前洵沉默不语,脸色更白。前黎只看着离魅,蒙着水雾的眼看不出更多。
周围人轻声窃语起来。
那人见状,抬手,便有人将前洵拉到后头,“这位姑娘,我劝你还是另觅佳偶,离魅无恶不赦……”
“那又如何?”清冷的女声不仅让那人,更让所有人都住了口。
白夜没有笑意的紫眸极深沉,似是将未显露出的杀意都融了进去,她缓缓开口,却还是那四个字——“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