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筝。”
她伏在白夜怀里,从不轻易显露脆弱的人已将泪流尽了。倦了。
白夜轻轻将手放在那柔顺的长发上,待那人抬头看她,取出一个晶莹的瓶子,“忘了他。”
“也放过你自己。”
她一怔。是了,是到了该忘的时候。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她还记得那一日,他来寻她。
说要娶别人。
她不是没有料到,甚至是早料到了的。但那一刻,还是痛。
“穆清,我们这样,还能过多久?”即便她忍了这一次,还能忍多久?她也是女人,深深爱着一个人的女人。所以她不悔。
为这个人耗尽心血,她不悔。
十年了。
“筝儿,再等我一年。”
当爱不能解决问题,他们之间便不再纯粹。即便那爱还真实存在着。她不会怀疑苏穆清变了心,但无法阻止那距离的拉远。
天平倾斜地太多了,她付出得太多了,当不对等的爱一日日混杂在争斗算计中,她知道,她快撑不住了。
因为那么清楚地明白,她的爱是他的助力,也是阻碍。到如今,连助力都不再能算是了。苏穆清能放弃这么多年的布置,与她仗剑天涯吗?
她轻嘲,当初,她也曾天真地以为一心一意帮助这个男人实现抱负就够了。
是不是当初坚持,苏穆清会为了她放弃?只是如今想来,却是再无可能了。
如今这样算什么?
“穆清,近日我总是想起当初,云淮河畔,我才十四,你出现在我面前,宛若天神。”
“只是随后便穿帮了。”苏穆清似有所感,笑了笑,却还是带着苦涩。
“是啊,”她有些怀念,“那么烂的魔法,若不是刘伯及时出现,你我那时便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所以自那以后,刘伯便管得我更严苛了。”那个老人,是一心一意为他好的。
她看着苏穆清轻轻道,“你那时很狼狈,我却就那样把你放进了心里,我知道这是缘分,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你我相遇,是我之幸。”
最初开始的点点滴滴,足够她不悔不恨,然后离开。选择的权利,她依旧给他。他日后若悔了痛了,她不闻不见,也算是了了。
“筝儿……”
“已经十年了,穆清,”她忽然笑了,“我累了,穆清,不要娶她,带我走好吗?”
他沉默,许久没有言语。
已是答案。
“为何不愿再等我一年,只是一年……”
“我一直在等你,但我知道我等不到了,穆清,到此为止吧,我也不能再帮你什么,日后,不必再见了。”
你从不知,我一直等你,不是等你登上帝位,风风光光迎我入门,而是等你回头,最初的那段时光一次次入梦,甜蜜亦折磨得令她宁愿痛彻而悟。
“筝儿?!”素来温文尔雅的人难以置信,片刻的暴躁过后终是冷静下来,“筝儿,便是娶她入门,我亦不会碰她,你不信我么?”
“便是个名头,也是扎在心上的刺,我明日去嫁了别人可好?”
“……”是他理亏,亦是他失了策。
“我不会再见你了。”即便心痛于苏穆清方才眼中瞬间的脆弱,她却知道,该断了。
他脸色一白,沉默了许久。
“我爱你。并且以为你会等我。”
等不到她的改口。只有沉默。
他闭了眼,似是抉择,最终轻声道,“我明日再来。”
缓缓离开,压抑的气氛却滞留着。
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空荡的房内,她笑,笑得岔了气,嘴角都溢出血来,“即便我还愿意等,又还能再等多久?”
又会等来什么?
等得再久,也等不来当初的那个人了。更何况,她真的等不到了。
带我走好吗?若他知道她的身子也许撑不过一个月,是不是还会沉默。
但那不是她要的。
“筝筝,忘了他吧。”
一颗药,十年情。
“你的身子不好,又伤了心,若我未来,便真的撑不过一月了。”
“公子……”
“忘了他重新开始不好吗?如果不够,我也可以让他忘了你,你不必再受苦,他也不必。”
“不是,这么简单的……”她轻声道,“颜筝,不想忘,若是公子,也定不愿的。”
怎舍得,怎舍得?
她这一生,只爱一人,那样长的十年,怎能说忘便忘?便是痛,便是到了如今,她也不曾悔。她不是受不了痛,是舍不得。舍不得他痛,舍不得他难以抉择,才狠了心。
她活不到他要她等到的那时候。也累了,怕了,怕不是要的结果。
所以宁愿断了他的念。
宁愿自己先负他。
“那你往后要怎么过?原本是抱了必死之心,但如今,公子保你不死,你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两日后苏穆清便要成亲了,她是断做不出抢亲的事的,要由着他去娶另一个人吗?
“筝筝,你知晓的对不对?即便身份不是问题,但它终究成了那根刺。”
未被言明,然后一点点烂到肉里,蚀入骨髓的无法忽视。
“筝筝,公子帮你做决定好不好?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个谎言,再浓烈的情也洗不掉你的身份,洗不掉他的不够坦诚,洗不掉一日日堆积的不安,到了日后,你还是不快乐,所以,公子帮你做了决定。”
“公子……?”她不解,却对上那对紫色深邃的眸子,心中一丝不安一闪而过,不!她不要,没有谁有权利替她做决定,哪怕他是公子!
“不,不要……”挣扎,意识却还是沉了,似是听见——“筝筝,睡一觉,醒来便好了。”
看着怀里颜筝安静的睡颜,白夜轻笑,筝筝,就让我帮你最后一次。
不是替你做决定,而是逼他做决定。
苏家的小子野心不小,就看在他心中,江山,美人,孰重孰轻了。
安置了陷入沉睡的人,白夜出了门,找到了赤雪,“筝筝的身体你知晓多少?”
“回公子,有两年了,说是只能吊养着,能续些命,但是根治不了,红袖又不是肯歇的主,是很严重了么?”
“我在自然保她无事,只是心病才是无药可治,苏皇子不是要成亲了么?我便代筝筝送他一份大礼,”她轻笑,“他一定喜欢。”
时隔三年,赤雪看着眼前似是无半分变化的人,却只觉这个人不一样了。
她也不知白夜原是女儿身,却也不在意,这个人是首先是主子,而后才是其他。
“赤雪从不看好他们,也讨厌那个人。”
白夜笑,有些冷,“他爱上了筝筝,这便是对他最好的惩罚,若当初当真是一场偶遇,也会好得多。”
赤雪不语,心中也知晓,片刻后道,“公子要送什么?”
白夜挑眉,伸手在桌上铺开一张白纸,提笔一挥而就,“做成帖子,明儿个晚上给他送过去。”
赤雪一看,却是一惊,“公子的意思是?”
“我倒要看看,他又能狠心到何种程度。”
赤雪低头应是,她知道白夜素来喜欢红袖,这是,在护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