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你进来。”
冷寻风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早已等得心焦难耐,听见白夜唤他,连忙进屋,看见床上左残渂静静躺着,脸色还有些苍白,却少了以往病态的红晕,心中一松,“大人。”
白夜缓缓起身,“他的身子已经无碍,日后也不必再吃药,你好生照料些日子,他体虚,你自己仔细些。”
“谢大人,寻风……”
“你不必谢我,我既救了他一次,便不会让他这般轻易死去。你带他去温泉中泡上一个时辰,对他身子有好处。另外,让人安排个房间,送热水过来。”
只是若他方才撑不住,白夜不会再多做理会。
“是,寻风立刻去吩咐。”
冷寻风手下的人自是会做事的,片刻后便准备好了一切,冷寻风思及白夜的话,立刻轻柔地抱起陷入熟睡的左残渂,匆匆往温泉池去了。
浸泡在热水中的白夜闭着眼,一丝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却似无所觉。
“白夜……”一直在暗处的红衣魔物现了身,他万分不喜欢白夜这般消耗自己的力量去救一个如此孱弱的人,却不敢对白夜有所不满,只是见她因着这番受了伤,心里有些压不住地烦躁。
这大陆的纷争,生生死死,白夜这样的存在,又何必理会?
白夜睁开眼,原本紫色的眸子此刻带着血色,一点点散尽了白夜才开了口,“阿凤,你到底是深渊里呆久了的,自不会明白。”
“只是你莫忘了,便是这大陆再没什么值得去争的,有些东西,却也留不得。”
血凤是从来不反驳白夜的,思索过后,也有些明白了。
白夜要的不是这大陆上的什么权利财富,而是要这大陆,再没有可以威胁她的存在。
“我还能留在这里,这是我唯一的优势,而我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一点,把他们的信仰,一点一点,“粉碎。”
白夜伸手拭去嘴角的鲜血,缓缓起身,血凤一怔,垂下眼去。
“不早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直到白夜的气息稍远了些,血凤才抬眸,深吸了一口气,身形渐渐散在这水汽氤氲的空气中。
白夜,粉碎信仰的最好办法是在绝望中给人以另一个新的信仰,你已经,决定了吗?
这条路充满的不只是鲜血枯骨。
我只希望你可以让我留下,我会学着,把奢望变成习惯。
就像那个精灵一样。
楚家别院。
“轩儿。”
楚文轩停下脚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哥。”
正是楚家大少爷楚维,楚家似乎是出美人的,楚喻这黑心商人妖异俊美,他的大哥也是个少见的美人,却不是楚喻这般妖异,而是俊朗出尘,手上折扇一收,伸手在楚文轩小脑袋上摸了摸,笑的温文尔雅。
“回来了?可玩得高兴?”
楚文轩点点头,又摇摇头,“轩儿被那凤楼的毒娘子欺负了,不过后来看见了一条没成年的银龙,倒还蛮有意思,那小畜生认了二哥当主人,这下更不好了。”
楚维眸中闪过一道冷芒,却又瞬间恢复,“怎么不好?”
“那人回来了,二哥等不及了,他要轩儿,”楚文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杀了大哥呢。”
楚维一愣,旋即笑了,“是吗?”
楚文轩耸耸肩,“无论如何,那人回来了,大哥如果动作不够利索,可就没机会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轩儿也等不及了呢。”
“那人真的那般厉害?”楚维微微眯起眼,神色复杂。
楚文轩猛点头,眼里满是崇拜,“那是轩儿见过最厉害的人了,轩儿好喜欢他。”
“今日岛上的是他?”
“对啊,”楚文轩对楚维眨眨眼,“大哥可要想仔细哦。”
楚维瞳孔一缩,盯着楚文轩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既然是他,我自会有分寸。”
“恩恩,那便是了,轩儿可不想事情出什么岔子,二哥今日还扣了我的零花钱,轩儿早就等不及要接管了,到时候,定要准备一副好棺材。”
备一副好棺材,结束这许多年的恩怨情仇。
楚维看着眼前笑得无辜纯洁的楚文轩,忽然就觉得嘴角的笑有些僵硬了,十岁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这般无辜笑着的人,他的四弟,才十岁。
他伸出手,拍拍楚文轩的肩膀,“随轩儿喜欢。”
这样柔嫩的肩膀,他站在他身旁,只及腰。
楚文轩微微眯起双眼,“轩儿觉得紫水晶的不错,要在上面雕玫瑰,带刺的玫瑰,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楚维嘴角勾出一个辨不清真假的笑容,“很不错。”
“大哥也觉得不错吗?”楚文轩欣喜地笑了,却又一顿,“不行,得好好设计一番,毕竟……”
“哎呀,轩儿还要去找白夜哥哥,时间不够呢……”
楚文轩低头喃喃,楚维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撑不住。
收起眼里的凌厉冷芒,楚维声音还是那般柔和,“轩儿不累么,还是先去休息吧。”
楚文轩这才停止自言自语,满是兴奋地抬眼,“轩儿一点也不累,轩儿要回房画图了,大哥再见。”
“嗯,千万别累着,要记得吃饭。”
“恩恩。大哥,我偷偷拿了些好酒,就放在酒窖里,送给大哥了。”
看着那个跑远的小小身影,楚维缓缓打开折扇,扇了扇,似是这般便可将空气中的凝滞感除去。
有些时候,这般的争斗,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只是,逼不得已。
“少爷,小姐的信。”
坐在院中饮酒的公子抬眸,伸手接过,信上不过寥寥数语,他一眼扫过,目光中闪过一道寒芒,却又涌上深深的嘲讽,“都变了么?”
萧家小姐既与哥哥同在一处,望哥哥好好把握,父亲昨日已前去提亲,萧家有意,还望哥哥思量。
思量?他嗤笑,如何思量?
他为那人费尽心力,再何来的气力去思量另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一道火焰将信纸烧尽,他猛喝一口,却呛了喉咙,火辣辣地生出疼来。
“少爷,您伤势未愈,还是少喝些为好。”
他抬起头来看了满脸忧色的下属一眼,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退去平日的温和,夕家少爷其实是也只是这大陆纷争里的一个狠心人。
“虹柯,自我记事以来,从未醉过。”
便是为那人伤尽心神,也未借酒浇愁,他自小懂事,也过早地开始伪装,小时候是有过真正欢乐的,只是,也许那些留下欢歌笑语的地方还在,人也不再了。
家,或许也不在了。
“少爷……”
“近日我也想了很多,发现从前的事如今记起来,竟有些可笑,以前都是往前看的,只是前路模糊了,我才发现自己也会累的。”
然后回首,有些真切,又带着恍惚,终是觉着倦了。
“只是,终究是回不去的。”
夕安澜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轻笑起来,“这世道啊,就像一个染缸,原本什么颜色都有的,可你给它搅一搅,呵,可不就全黑了?”
“一黑,就回不去了,再素再好的绢布丢进去,日子久了,也是要黑的。”
“唯有那些在外面的,喜欢便搅一搅,不喜欢,走远些,总是沾不到的。”
酒杯杯下肚,他朗声大笑,“可惜我不是那外边的,这黑缸里呆久了,连心也黑了,虹柯啊虹柯,你家少爷那一颗良心,你要不要看看?连墨都比不得它黑,再过些日子,就该烂了。”
虹柯眼眶一热,他的少爷何曾这般过,不是失意颓然,却更令人心疼,“少爷莫说了,虹柯不管这些,只要少爷好好活着,良心黑不黑,要不要,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清秀少年,忽然想起那个冷冰冰的人,低头,那枚碎裂的戒指他修了修,还戴着。
对于凌的死,他并未有何内疚,只是忽然想留着,也算是证明,自己是有人爱过的,他爱的人不爱他,但至少也有个人为他放弃了性命。
被人爱过,一丝丝的感动,温暖,让自己不要冷得那么快,他又一次利用了他。
相比于他的爱而不得,那个已经离去的人才是幸福的吧?
“真的没关系吗?”他低头喃喃。
虹柯也不知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叹气。脚步声接近。
“少爷,前将军请您前去商议魔晶矿之事。”
他抬头,嗤笑一声,“局势已定,还有什么好商议的?”
“那,前将军那边?”
冷漠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让从未见过这样的夕家少爷的小厮心底一冷,然而他的少爷又忽然换了柔和的笑。
“没看见你的少爷醉了吗?”
他一愣,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心下疑疑,却不敢表露,明白了少爷的意思,低头应了声是便退下回报了。
夕安澜又喝了几杯,却愈发清醒,他想到那个岛上的人,脑海中一对血眸浮现,眼前的路,似乎又清晰起来了。
那个人啊……